“你在赶我走么?”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李云凌才冷静地反问了一句:“在这种时候,我不该找你兴师问罪,可你……你也没有赶我走的理由。我,我……”
我喜欢你。
这句话没法说出来。她身上还有责任,他也一样。更何况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沈长河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一切,都只是自己少女怀春的一厢情愿罢了。
说不定,他利用的正是自己爱慕他这一点呢。
哗啦啦一阵铁链曳地的沉重声响将她从黯然神伤中拉回现实,却是沈长河拢了拢衣摆,站起身来对着她深深一躬,微笑道:“云凌虽是奉命而来,却也屡次舍身相救。沈某并非不识好歹之辈,欠你的一条命,若有机会定会还你。”
“别说了!”
李云凌嘶声道:“我没想过要弃你而走!我只是想,想听听你的实话,然后——救你出去!”
沈长河绿眸中的瞳孔倏然放大。半晌,他竟笑了出来,锁着粗重铁链的手握住了李云凌细嫩白皙的手,冰冷的铁索硌得她心里发酸:“我沈长河孤家寡人惯了,本以为一生都会如此虚度,却不曾想有幸遇见你。小丫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走。”
“萧子业可能会借此机会……终生困你于牢狱之中!”李云凌有些急了:“你难道没发现么?那晚他将你错认为沈慕归之后都说了些什么?那畸形的迷恋若转移到你身上,你,你会生不如死的!”
“丫头,”沈长河却仿佛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按在她的肩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接下来的路凶险无比,你暂时到裴阁老府上避一避,好么?”
兄弟阋墙(三)
十一月末的上京,老天降下了今年来第一场雪。可天气虽然寒凉,行人却不少,两边开张的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陈先生,天气冷,咱们先回去吧。”
一个身着改良式秦服的英俊青年搓了搓手,低声向走在前短发西服的中年人道。只见这中年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黝黑的国字脸刚毅冷硬,壮实的身躯虽并不太高,却足以给周围人以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
“不急不急!多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当今合众国大总统陈武笑着道:“下雪好啊,干净。雪怀,你刚从大洋国留学回来,所见风物比之我国如何?”
两人边走边聊,林雪怀郑重其事地答道:“要说风物,两国各有千秋、不分高下。不得不说,在您的英明领导之下,合众国这些年来发展飞快,已然有复兴气象。但要说这政治文化……”
“你小子!”陈武大笑:“刚想夸你学会了人情世故,结果还是如此刚直!也就是我,换做党中其他领袖,你这‘但是’后面的话就足够让你惹祸上身了!”
林雪怀嘿嘿笑着挠了挠头,道:“我跟先生之间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有话直说岂不痛快。但是——”
他果断地说了下去:“但是我国旧制未除,国民陋习未改,帝制的种子还深埋在每个人内心深处,兼之连年战乱之下民不聊生,国家也无法留出时间和财力发展经济、提高军事实力;越是落后,越是挨打,然后恶性循环。更不要提这些年来内忧外患,外加西南、东北两大割据势力分裂国家,何时才能见到太平一统、天下归心的盛世?”
“可是雪怀,你要知道这个事实:我合众国的基业,都是仰仗着这帮军阀才得以建成,现在想要摆脱他们的掣肘谈何容易?”陈武叹息道:“张恕己还好说,不过一介莽夫罢了。可西南军阀萧子业,却是个极不安定的因素,因为他自幼受过西方教育,有野心,有军事指挥才能,背恃天险苦心孤诣经营几十年,不可不防。”
林雪怀道:“先生,关于军阀割据一事,这些年来我也在想,怎么化解?可如今看来,张恕己不足为惧,而萧子业也并非无懈可击。”
“此话怎讲?”
“萧子业的亲生父亲萧淮,乃是原燕帝国神武皇帝之私生子,也就是说,萧子业与嬴氏没有任何关系,反而算是前朝余孽。”林雪怀条分缕析道:“就这一条,将来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扫除封建王朝余孽’的名义讨贼,消灭他!”
陈武点了点头:“嗯,这是个主意。不过我也听说,最近西南军政府已隐有内讧之兆,起因是故将军嬴风之子沈长河已然威胁到了他的绝对权威。因此此时中央政府实际上无需动手,让他们自己乱起来,也是好的。”
“先生高见,晚生钦佩。”林雪怀肃然起敬:“不错,这个主意比我想的更周全,更省心省力。只是,那沈长河势单力薄,根本不足挂齿,也没有能力改天换地。我们是否……给些助力,把这火烧的更旺些?”
“好,就按雪怀你说的去做。”陈武当机立断道:“回府,着手制定计划!”
一晃就是十几日过去了。
愉悦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而痛苦的时光也总是能让人度日如年。
自从第一天被关进这里之后,裴轩只来看过他一次,之后便再未出现。而李云凌则坚持不懈地往这里又跑了两次,然后也再没来过。对此,沈长河也没有多少感慨,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另一件事上——或者说,另一个人身上。
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迟迟不到,让他坐立难安。是时候摊牌了,可这人却拖着一直装死,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