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凌还没笑出声来,张恕己一行人就已到了近前。为首之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寸头,眼睛不大却很精神,锋利的鹰钩鼻,嘴唇上两撇小胡子,个头不高但贵在十分精悍,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人群中绝对无可撼动的中心,生动形象地阐释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句至理名言。
李云凌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出去。就见眼前这个短小精悍的中年人踮起脚,抬手,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沈长河的胸口:“哎呀妈呀!沈将军,别来无恙啊!”
“噗嗤”一声,却是旁边的李云凌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刚笑出一声她就后悔了,后怕地瞄了一眼自家将军,随即心虚地垂下头去。
“这女娃娃是谁哇?”张恕己倒是不以为忤,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李云凌。沈长河微笑着答道:“李云凌。”
这次难得没加上后面“我的女伴”四个字。张恕己又仔细看了一遍她的脸,复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是个漂亮的女娃娃。老李长那寒碜样儿,生的闺女居然这么好看!沈将军,你可以哇,怎么把这小闺女拐到手的?”
“张将军见笑了。”到了这地步,李云凌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她抬起头大大方方道:“我只是沈将军的众多仰慕者之一,有幸得以追随将军左右,不敢再奢求别的什么。”
张恕己有些惊讶:“小闺女,你不怎么怕我嘛?不错不错!”回过头去,他谩声叫道:“至诚呐,过来瞧瞧,这闺女不错,你小子他娘的喜欢不?”
直到这时,一名身材修长高挑的、身着深蓝色军装青年才从他身后缓缓走出,面无表情地应道:“爹。”
“老子问你,喜不喜欢这姑娘?”张恕己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大板儿牙,笑得非常憨厚:“你要是喜欢,老子这就给你向沈将军说下这门亲事!”
事态急转直下之快,令李云凌彻底怔住了。还没等她开口拒绝,就见军装青年抬眼看了看沈长河,又看了看她,仍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句:“但凭爹做主。”
“张将军,请容我说一句。”
终于,李云凌握紧拳头,缓缓地开了口:“我已心有所属,心里实在是装不下第二个人了,因此不得不辜负张将军美意,希望您能原谅我的任性。”
“瞧你这话说的!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定下来的,哪儿能自己做主!”
张恕己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长辈特有的慈祥语气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去跟你爹说,你爹同意了沈将军肯定也不会阻拦,是吧沈将军?”
沈长河笑了笑,没说话。眼见着张恕己带着自己那一帮子随从还有闷葫芦一样的儿子走远了,李云凌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将军大人,你还真把我给卖了啊?我原以为,你不会答应他这种不利于你的要求的。”
“何以见得?”
“你之所以让我随你一起出席这次联谊,还向每个人介绍我是你的‘女伴’,不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告李泰安是站在西南军政府这一边的么?”李云凌冷嘲热讽道:“张恕己要我嫁给他的儿子实质上就是为了联姻,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将军大人居然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着实令人震惊。”
她一口一个“将军大人”,显然是生气了。沈长河弯了弯嘴角,桃花眼微微眯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你以为,李泰安会答应么?”
李云凌怔住。
沈长河不再理她,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红酒,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子轻轻晃了晃,灰绿色的眸子掩映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之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正在这时,一名身着白色西装的英俊青年大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也没做丝毫客套,直截了当地表明身份:“国家议会总长,林雪怀。请问阁下,可是西南军政府沈长河将军?”
“正是在下。”沈长河站起身来,很有礼貌地做出握手的姿态,后者却好像没看见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仍是绷着一张俊脸。勉力平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男人,林雪怀不紧不慢地开口,冷冷道:“本人谨代表国府、代表大总统,向沈将军表示慰问。将军身子可恢复利落了?”
慰问?
李云凌心里冷笑一声:自打沈长河遭遇刺杀住院以来,国府就没一个来看过的。这帮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这会儿假惺惺地做出关心的姿态,恶不恶心?
却见沈长河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去,依旧是得体的微笑、谦恭的态度:“好些了。多谢林总长关心,也请林总长代我向大总统致谢。”
“既然如此,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也不必跟我虚与委蛇。”林雪怀仍是板着一副死人脸,道:“我今天是来警告你的,沈将军。你怀疑是东瀛人行刺你也好,我们怀疑你是自导自演也罢,无论如何,这次列国谈判最好莫要再生事端,否则,由此产生的后果你西南军政府承担不起。”
见过耿直的,但真没见过这么耿直的!
李云凌刚刚还在腹诽林雪怀惺惺作态,这会儿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此人不过短短两三句话,居然把这段时间里几方势力明争暗斗之下的种种阴谋阳策统统暴露了个一干二净,直白坦荡得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沈长河认真地听着这一席“惊人之语”,脸上表情却始终没什么变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模样。直到林雪怀讲完了,他才轻轻咳嗽了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难过:“林总长,请恕在下多句嘴,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