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住脚,拳头按在嘴唇上,他几乎要神经质地独自发笑了。
他有很多种选择,可是现在除了夏末,不管是谁,是什么,他都不想再看一眼。这种执拗的疯狂似曾相识,就仿佛是八岁的那年,除了夏末他不想再向任何人争取好一点的生活。
他的手微微发抖,这个家他不留恋也不憎恨,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孤儿院,是他的寄存之地,他不在乎。他就是想要夏末。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ldo;小舟,你吃饭了吗?&rdo;夏末的声音陡然拉近了空间的距离,小舟捂住嘴憋住一次呼吸,仿佛夏末的呼吸就要吹在他的脊背上。
&ldo;小舟?&rdo;
小舟连忙把手拿开,他也感觉到自己很不对劲。&ldo;你到家了吗?&rdo;
&ldo;这都几点了,我已经吃完晚饭了。&rdo;夏末停了停,&ldo;你没有吃饭吗?&rdo;
小舟匆匆瞥了外边一眼,他没有意识到已经过了这么久。&ldo;吃了。&rdo;
&ldo;哦,那我就放心了。&rdo;夏末笑了一下,可是听起来也不算自然。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也许是因为……小舟摇摇头,试图摆脱开混乱的念头。
夏末等了等,没有等到小舟说话,就自己说了下去,&ldo;后天就是除夕了,明天我们还可以出来玩一阵子。我打算初二就回家去,你那边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等你。&rdo;
&ldo;可以,等我见过我爸就没什么了。&rdo;小舟连忙说,攥得太紧手机硌的手指都有些疼了,&ldo;除夕大概亲戚会在一起聚会,但是过了初一就散了。&rdo;
&ldo;那好,那好。&rdo;夏末的语调又痛快起来,几乎跟他平时那种让人一听就欢乐的声音差不多了,但是他又顿了一下,小舟太熟悉他了,想象他现在应该有一些心不在焉,心里在琢磨着什么别的事。
&ldo;小舟,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我跟我父母聊了会,他们也想见见你。这样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出来吃个午饭吧?&rdo;
小舟一怔,随即想到这是本来就该有的事,夏末不断地跟父母提起他,双方于情于理也都应该见个面,不是年前,就是年后。只不过他一直很怕想起这件事,每次快要想起这件事,他就绕开了。他一直都想着夏末,但是从来也不愿意想起夏末的父母。只要想起他们,他就会想起那个没有夏末的下午,他们把他带回到这里来,把他的东西搬下车堆在门厅里,慷慨地告诉他这些买给他的东西都是他的了。
他知道现在见面他们或许比他更尴尬,但是中间夹着一个欢天喜地的夏末,不管是人情还是道理上他们都不能不见一见。或许明天他们还会讲他小时候在他们家的事,还会勉励他努力奋斗,他平生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后者,但最怕听的是前者。
&ldo;你明天有事吗?&rdo;夏末又问了他一句。
他听出来夏末有些许烦躁,不是对他的,但他也不能不懂事,他没能在瞬间想出个靠得住的借口,只好说,&ldo;明天应该没什么事,我也想见见你爸妈。&rdo;
&ldo;好。&rdo;夏末松了一口气,他们陷入了一阵略带尴尬的沉默,夏末突然低声说,&ldo;你就随便赏脸陪他们吃个饭就好,我是想反正以后也总要见到的,不如开个好头。&rdo;
小舟听出夏末的意思,脸上一下烧了起来,&ldo;你……跟他们说……&rdo;
&ldo;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别担心。&rdo;夏末连忙保证,但随即又笑了,声音软绵绵的,&ldo;你希望我跟他们说吗?你希望的话,我现在就去说。&rdo;
&ldo;别说,&rdo;小舟吓出了一身冷汗,听见夏末那毫不在意的笑声,他的心又忽地提了起来,他真怕夏末那敢想敢做,说干就干的派头,生怕拦不住他,担心地又强调了一遍,&ldo;千万别说,大过年的,会气坏老人的,我也会被骂死的。&rdo;
&ldo;嗯。&rdo;夏末顺从地应他,声音听起来异样温顺。
夏末是在讨好他,小舟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夏末这声音是怎么回事,禁不住一笑,夏末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继续说起年后要做的事,谈论着买什么车比较好,还要去书店逛一圈,朋友圈有人推荐一种据说特别好吃的蛋糕。
小舟安静地听着,偶尔说几句自己的想法,他很想像平时一样轻松随意地跟夏末聊天,但是每次笑的时候都觉得胸口干巴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个机器人,但在状态之间切换的代码写的不是非常圆润,他简直快要能听见自己胸口不断传来的报错声。
他开始主动找话题跟夏末说,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地累,好像一个得了肺病的人一样没有足够的空气帮他发声。他也想跟夏末说几句俏皮的话,像往常一样。他的本性十分聪明,那聪明并不全要用在读书学习上,他能够毫不费力地把顽皮的话说的巧妙,夏末经常笑得脸庞发亮,一副对他又爱又恨不知拿他怎样好的样子。谁知他今天刚想试一下,就觉得力不从心,好像心口都枯竭了,脸上的神经也似乎像老树皮一样干裂,做不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