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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2页）

&ldo;喜欢。&rdo;

&ldo;你居然还说喜欢！&rdo;

&ldo;四五年前，咱们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咱们在那小人书铺见过她几次之后，我就喜欢上她了。下乡后，我也曾幻想过，要是能和她分在一个连队多好……&rdo;

子卿说时，始终闭着眼睛。我想，他肯定是到了非对一个人说说这件事的地步了。否则他绝不会如此有耐心如此坦诚地和我一问一答。也只有我才会陪着他这样。老姜头儿那一个大嘴巴子，看来不但扇得必要，而且作用很好很有正面效果呢！

我说：&ldo;子卿，咱俩别绕弯子了。别用喜欢不喜欢这种词了。你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用最明确最直截了当的话回答我的话‐‐你究竟爱不爱她？……&rdo;

&ldo;爱&rdo;这个字，第一次从我口中说出。以前当然我也许多许多次地说过这个字，不过总是和&ldo;无限热爱&rdo;、&ldo;阶级友爱&rdo;连在一起说的。是的，直至那一天为至，二十一周岁二十二虚岁的我，还从来没有单独说过一个&ldo;爱&rdo;字。我早已记不清是在小学几年级学了这个字的。我想我一定跟我小学的全班同学一起，随着老师的教鞭在黑板上每点一次，而异口同声地大声念一遍。也一定曾整行整行地在作业本上认认真真一笔不苟地写过这个字。还一定用&ldo;热爱&rdo;或&ldo;友爱&rdo;造过句。但以后&ldo;爱&rdo;这个字确确实实再就没从我口中单独说出过。更没有问过谁爱不爱另一个人。以至于我说出了这一个字，仿佛一不留意说出了一个脏字，自己首先觉得羞耻似的脸红了……

子卿终于睁开了他的双眼。他虽然睁开了双眼却并不看我。他望着天空。他很久都没有回答。

我不再问第二遍。也不再搓他的手了。我将他另一只被我搓热的手也塞入了他的襟怀。我默默地期待着。我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不肯坦白地回答，我便起身离开他。大冷的冬天，我根本没有陪着他挨冻的义务。

正当我欲起身时，子卿终于开口了。

他说：&ldo;你不认为她是一个好姑娘吗？&rdo;

我说：&ldo;如果我是你，自从她调来之后，我会觉得我很幸福！&rdo;

他说：&ldo;如果你真的是我，昨天晚上你也不会去和她幽会。&rdo;

我说：&ldo;那么你还是并不爱她了？&rdo;

我想，对于我来说一个非常值得爱的姑娘，也许对于子卿来说真的并不值得他爱？他只不过是喜欢她，承认她是一个好姑娘罢了？难怪书里总是强调，爱和喜欢并非一回事。果而如此，那么似乎也是不该太责怪子卿的。谁也无权迫使他去爱的呀！

不料子卿却说：&ldo;我爱她……&rdo;

我不禁低头看他，脸对脸，目光对视着目光。忽然我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扯了起来。

我恨恨地说：&ldo;那么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去？一个姑娘为了你而调到咱们连队，为了你而不再当卫生员宁肯喂起猪来，为了你而每天承受着那么许多议论的压力，可你呐？你心里明明地爱她，却又整天装出和她和这件事无关的样子，却又成心回避她，使她在别人看来，仿佛一个害了单相思的姑娘似的，这公平吗！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实话告诉你，我曾因为一个姑娘这么爱你，而暗暗地嫉妒过你。我承认我嫉妒你也是很卑鄙的，可现在我感到你比我更卑鄙！卑鄙十倍！老姜头儿如果不扇你大嘴巴子，哪一天我也会扇你大嘴巴子！……&rdo;

我一松手，他又躺倒在雪上了。他又闭上双眼了。

他闭着双眼说：&ldo;她是高干的女儿。她爸爸是省军区的一位副司令员。她妈妈是教育局的干部。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rdo;

原来他是由于此种心理在作祟！

我望着他扑哧笑了。

我觉得我的子卿那一时刻又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我说：&ldo;那有什么不好？你的岳父岳母大人都是高干，我将来也跟你沾光啊！……&rdo;

他说：&ldo;可你替我娘想过吗？他们如果将来不能像尊重他们女儿的婆婆一样尊重我娘，他们哪怕只有一次用瞧穷老百姓那种目光瞧我娘一眼，哪怕只有一次用和穷者姓说话那种腔调对我娘说了一句话，那对我娘意味着什么？……&rdo;

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当时我是那么的受感动‐‐在这件事上，子卿他心中仍想到娘，你不能不承认一百个男知青里，也挑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好儿子！

我沉默了片刻，说：&ldo;我看，她是一位好姑娘，她的父母也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不好吧？&rdo;

他缓缓坐了起来，然而双手仍交叉地塞在襟怀里。能那么样地缓缓坐起，是很需要体育基本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