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余光看去,皇后身着绛紫色大袖襦衫,藕色长裙,高髻上只簪了一枚凤簪,正扶着宫人的手,不疾不徐地升坐在宝座内。
四人举手加额行跪拜大礼,齐声唤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含笑说了句免礼,逐一打量起垂眸肃立的四个人,命她们逐一介绍自己。
“今日本宫命人将你们唤来,是见你们进宫也有月余了,又是近身侍奉太子的跟前人,总是要认认脸儿。”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官郑袖,打趣道:“若是哪天东宫传出谁有了身孕,本宫却没见过,那这笑话就闹大了。”
郑袖笑着应是,“娘娘时刻惦记着抱孙,都快望眼欲穿了。”
张馡见皇后并没爹爹口中的那般算计,不仅面慈,言语间也和平日里与娘亲在相府叙话那般平和,便大胆的接了话茬说道:“臣在家时,经常听父亲提起皇后娘娘,说您是六宫乃至天下女子的楷模。”
“是么,相爷在家经常提起本宫?”皇后低头摸着自己腕间的玉镯,不经意问道。
张馡这才隐约觉得方才的一番话太不严谨,她局促地解释着:“臣表达有误,父亲参加庆典后,总是回去命母亲以及几个姨娘学习娘娘的节俭大度。”
皇后微微一笑,看向郑盈,“太子这几日用膳可还算进的香?”
郑盈见问到自己,紧张地下跪回道:“回禀娘娘,殿下用膳每日总是那一碗粳米饭,从不多食。菜品也总是固定几样,还命人撤了不常吃的菜系,说是浪费。”她磕磕绊绊之下总算是将要表达的内容说完了。
“太子此举甚好,不过你也要劝着他多用些,本宫念着你的好儿。”
郑盈急忙应是。
“郭太夫人头风的症状可好些了?”
郭玥儿见皇后发问,忙盈盈下拜,“多谢娘娘记挂着。祖母的头风之症虽然岁末必会犯一次,但是经太医院张院判的针灸治疗,已然好多了,发作时日相比以前也少了许多。”
皇后颔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顺势打量着郭玥儿,见她生的娇媚有余,却端庄不足。应对看似伶俐,但刻意拉出张院判来彰显她父亲在朝中人脉关系,也是个没成算的。谁不知晓郭通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整日里紧拍张相的马屁。
她目光一扫,看向梁竹音,“听说梁司寝入宫前曾与相爷家的九郎君议亲,可有此事?”
梁竹音双手紧紧交握,面上却一派澹宁,从容回道:“回禀娘娘,臣入宫前寄住在外祖母家三载,不曾听闻议亲之事。待回到家中转日便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她以为皇后会拿她身兼两职说事,没想到会提起迫使她入宫为官的缘由。按说并未定下亲事,而张九郎又是一名庶子,皇后既然知晓这件事,只能说明她已然将每个人的底细调查个遍,又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目的为何,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皇后看向低垂着双眸恭肃而立的梁竹音。她并不属于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她身上独有的淡泊气韵会让人莫名心生好感,这便是她独特所在。应对上,避重就轻地一番话,既没否认消息来源不得罪人,也不承认知晓此事,轻松化解了刁难,相对于堂前站立的其他三人,高下立显。
皇后不动声色地与郑袖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皆读到了相同的评价。
“梁司寝身兼两职,可见太子对你十分看重。”皇后继续发难。
梁竹音看向皇后,眸中漾着明净与坦然:“臣蒲柳之姿,殿下对臣并无他意,还请娘娘明鉴。”
皇后唇角微微上扬:“不骄不躁,是个妥帖人儿。待太子明岁大婚后,本宫也就放心的陪着陛下颐养天年了。”
她目光睃视四人,虽含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尽心服侍主君是你们的本分,却也不是让你们想尽办法想那承宠之事。若让本宫知晓谁整日里缠着太子,是断不会轻饶的。”言下之意,太子大婚前你们都给我注意点,谁要是冒头第一个拉来开刀。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梁竹音等人恭谨下拜。
走出清宁宫时,众人皆呼了一口气,依旧由女官引领着将她们送回东宫。
张馡想到方才皇后对梁竹音的一番夸奖,心中愤愤不平。她嘲讽般地扫了一眼身侧并排行走的梁竹音,冷哼一声:“就连皇后娘娘都知晓你的丑事,明明要与我九哥定亲,转脸却来东宫攀高枝儿,真是恶心。”
张馡见梁竹音任职司寝早已怨恨在心,方才见皇后将此事拿出来说,早就存了羞辱她的念头。
郭玥儿跟在后面,持帕捂嘴笑了一声,“馡姐姐,你说的是府上六姨娘所出的九郎君?哎呀,这岂不是耽误了梁姐姐的大好姻缘。”
郑盈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敢出声相护。
梁竹音好似并未听见一般,抬眼扫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女官,不疾不徐地跟在女官身后。
刚进入东宫,便有丽正殿的宫女前来回禀:“梁大人,殿下方才询问您怎么还未上值。”
梁竹音将女官唤住,行了一个执手礼笑着说道:“大人,我还要前去上值,多谢您前来相送。”说罢,示意宫女跟上,顺便问了句:“殿下有说唤我何事?”两人向丽正殿疾步走去。
她一番无心的问话,另至今未能通过宫规考校的张馡与郭玥儿,气得干瞪眼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