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情景,在这三载的时间里,她不知默默幻想了多少遍。
如今人虽未变,可眼前这龙章凤姿之人递过来的灯笼,她却紧紧攒着手不敢去接。
努力将视线转移至轻纱五色灯上,漾出飘忽的一抹笑意,“臣觉得这盏好看呢。”
萧绎棠一双漆黑瞳仁黯淡下来,他握紧了手中的灯笼,剪短问小贩多少银子。
这才蹙眉想起,他身无分文。
小贩见他的穿着打扮,早已吓得躲在灯后,哪敢收他的银子,磕磕绊绊地回道:“贵贵人拿去便是。”
萧绎棠也不推让,拿着灯笼垂眸说道:“回罢。”径直走向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跑动起来,他看着两个人之间的灯笼,实则余光看向对面目光完全无聚焦之人,见她神情不明地走着神,不知自己还要怎样暗示她才能有所回应。
玉瑾的话在脑中回荡,他闭了闭眼,不敢想是否还有玉瑾所不知的执念所在。
两相沉默间,听着车驾进入了东宫,他深吸一口气,下令,“去崇文殿。”
宫人见太子殿下手拿一盏兔儿灯匆匆前来,纷纷跪迎。
萧绎棠走入殿内,将兔儿灯放在书案上,倏地紧张起来。
他听着身后的环佩声逐渐靠近,从孔明锁的木盒内拿出那封信笺,转身笑道:“说起裴府,还有一桩事我要向你坦白,幼年曾与你家表姐通信三载,你瞧瞧,是不是她的字迹。”
梁竹音眼睛里迅速凝聚两滴泪,努力打着转,不让落下。后退两步,抵在了书案前,咬唇摇着头。
萧绎棠心疼地看着她,却狠了狠心,上前一步靠近她,低声说道:“我原是该向你讲明心事的,希望今日说出还不算晚。”
梁竹音哽咽回道:“殿下与表姐的过往,不必告诉臣。”
萧绎棠凝视她片刻,拿起兔儿灯拉着她向龙首源走去。
还记得他入宫后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也是这般迎着暮色走在空无一人的园中。
彼时,他孤身一人手拿木盒,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此时,手中握着的温软,即是他的心灵寄托,使得他不再孤寂与伤怀。
走至玉兰花树下,看着那当初埋信的痕迹,像讲故事那般娓娓道来。
“在雲州时,册封旨意以八百里加急送至书院。我算了算,刚好是京城信使到达的日子前后。即便这样,我还是连续两日在信远行门前等了半日,在随扈人员一再的催促下,只得带着遗憾离开。”
他将兔儿灯放在了土堆旁,深吸了一口气,“回京后面见父皇,参加册封大典,待一切忙完后就马上命卫恒去查裴珂的所在之处,却听到了她病逝的噩耗。本想去她的墓前祭拜一番,却听到了她被配了阴婚,早已入了别人家的祖坟。于是,我将这三载的信笺全部烧毁后,埋在了这里,也将这段过往深深埋藏在心里。”
他苦笑着转身握住梁竹音颤抖的手,放在自己的眉眼上,深情凝视着她,轻声说道:“她被我救下时,额头重创导致卒视不明,故而从未得见我的真容,既然你是她的表妹,那便告诉她我的样子罢。”
梁竹音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开,眼眶续满的泪终于决堤,流着泪,半被他按着,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一路触摸下来,对上了他那双炙热满含希冀,犹如秋水映明月的眼睛。
萧绎棠看着泫然欲泣的她,将她大力拥入怀中,哀叹一声,“不要想着离开我,不管你认不认,这一世你只能在我身旁。”
梁竹音眼中的泪无声浸入他的衣襟,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放在他的背上。
萧绎棠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我想要给予你的,势必是天底下最好的,你等着我。”见她又要哭,他再次叹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本想着到时直接让你看到结果,可我总有种挥之不散的隐忧,你看你,把一向精于算计的我逼迫的这般狼狈。”
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笑着打趣她:“你捉住了一只狡猾的狐狸,看着他一世英名落在你的手里,感觉怎么样?”
梁竹音刚要说话,就听到小路子等人打着灯笼四处唤道:“殿下你在哪里,两仪殿宣召……”
大内,两仪殿。
寝殿内灯火通明,皇后坐在床榻上看着一脸疲倦的永熙帝,将明黄色锦衾的被角掖了掖,“陛下想是这两日过于劳累,这才导致病邪入体,这下子可得好好将养着。”
“皇后无需多虑,命云昭仪侍疾即可。”永熙帝无力地挥了挥手。
皇后睃了一眼床边站立的宫装美人,悲凉一笑,“陛下以往生病,都是臣妾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候,如今也是该换人换换心情了。”她缓缓起身,福了福,与匆忙赶来的萧绎棠在寝殿内相遇。
“母后万安。”萧绎棠照旧一副恭肃的模样,姿态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皇后嘴角一捺,“太子想是政事繁忙,还好宫门还未下钥。”说罢拢袖仰首离去。
萧绎棠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殿内之人,疾步走向床榻前,下跪拱手:“父皇可好些了?儿臣看了看脉案,这次发病虽然急了些,好生将养定然会化险为夷。”
他见云昭仪端起药盏,赶忙将永熙帝扶起,亲自侍疾喂药。
云昭仪趁机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丝毫不与自己对视,只好敛了神色,推至一旁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