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打小就性子跳脱,缺乏耐心,陈括却是自幼老成,颖悟过人,两人一同开蒙,一同入学,学得却是天差地别。
同样写字,六皇子还在努力摆脱鸡爬字的阴影,陈括已经颇得几分筋骨;同样背书,六皇子还在和&ldo;人之初,性本善&rdo;奋战,陈括《论语》都背完了半部;之后的诗词歌赋、君子六艺……更是一路被对方碾压。
六皇子日常听到的就是韦德妃的数落:&ldo;你怎么如此愚钝,看看你弟弟……&rdo;天成帝也难免对更聪慧的儿子偏爱几分。饶是他心再大,天天被人压得死死的,也不由心里不平衡,日积月累,怨气不免越来越深。
更休提平时为人处世,陈括处处妥帖周到,君子之风,饱受赞誉;他却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惹人诟病。
他唯一比陈括强的,就是身份。他的母亲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德妃,陈括的生母却只不过是一个早逝的美人。却不想,陈括竟因祸得福,被萧皇后看中,很有可能会被萧皇后记入名下,甚至有望那至尊之位。
六皇子对那个位置没想法,但架不住韦德妃有啊。于是幼时常常听到的数落又一次在耳边响起:&ldo;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rdo;
结果就是,他对陈括更讨厌了。
可现在,偏偏被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人看到了自己出丑!六皇子只觉浑身血液逆流,抓住下裳的双手都在发抖了。
陈括似乎发现了他的尴尬,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温言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内侍道:&ldo;把你的汗巾子借六殿下一用。&rdo;
那小内侍应了一声,连忙背过身去解汗巾子。
六皇子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一下子就跳起来道:&ldo;谁要你的汗巾子?&rdo;一激动,手就松了,下裳往下滑去,吓得他连忙又提溜住,一脚踹向自己带来的人,火大地道,&ldo;怎么就不能放机灵些?&rdo;居然还要死对头帮他想法子。
他的内侍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抽了一条小内侍的汗巾子,战战兢兢地跪下,帮他重新扎好下裳。
六皇子面如锅底,四周的宫人低垂着头,全都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于自己。
六皇子气没处出,目光无意识落到地上断裂的汗巾子上,心中顿时生出一抹恼恨:都怪这个破玩意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断开?
他的目光忽地凝住,仔细看去,瞳孔骤然一缩:汗巾子断成两半处,断口整整齐齐,分明是被利刃割断!
怎么可能?
六皇子不敢置信地捡起汗巾子仔细看,越看越觉毛骨悚然:宫中戒备森严,除了内廷侍卫,出入者皆不能携带利刃,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断口?幸亏割的是汗巾子,要是割的别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他刚刚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到底是谁干的?
他狐疑地看向抱月,又觉得断不可能,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没有利刃,怎么可能做到?
难道是他胡作非为,鬼神在警告他?
六皇子心头一抖,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陈括见他脸色如开了染坊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关心地问道:&ldo;六哥现在可还好?&rdo;
好,好个屁!六皇子心里发虚,却不愿在陈括面前露怯,扬起下巴道:&ldo;好,我有什么不好的?好得很!&rdo;
陈括放下心来,见他依旧站着不动,奇怪道:&ldo;六哥还有事?&rdo;
有事,当然有事,老子在这里为的就是调戏你的未婚妻候选人,给你添堵!六皇子心道。
然而他先是丢了一个大丑,再又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又觉丢脸,又是心虚,心神不宁之际,哪还有心思再调羞辱对手?强撑着扬起下巴哼了声:&ldo;关你何事?&rdo;
陈括不以为忤,依旧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呸,假惺惺!他气血上涌,连掉在地上的折扇都不要了,拂袖就走。
陈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这才转向瑟瑟,歉意地道:&ldo;抱歉,都是括之故,连累了燕小娘子。&rdo;
瑟瑟强忍住心中情绪波动,在轿中向他行礼:&ldo;和殿下有什么关系?&rdo;
陈括苦笑,却也没多和她解释,只道:&ldo;刚刚小娘子委实机智……&rdo;
瑟瑟便知他刚刚多半是看到了。陈括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不像六皇子是个草包,不会深究。
六皇子知道宫中无法带入利刃,因此想不通割断他汗巾子的是什么,疑神疑鬼。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枚将边缘磨得锋利的铁钱。
经历过前世,瑟瑟这次进宫,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铁钱便是其中之一,放在荷包中,无人会留意。六皇子的汗巾子又是以上好的薄绸所制,以抱月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割断它而不被发现。
可瞒过了六皇子却没能瞒过陈括。
这原是万不得已之计,瑟瑟不想谈这件事,垂眸,打断他的话:&ldo;七殿下过来,不知有何事吩咐?&rdo;
陈括深深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再提刚刚的事,只道:&ldo;我听说小娘子膝盖有伤,恰好我那里有一瓶上好的内造伤药,给小娘子送来。就当为十二弟赔罪。&rdo;
瑟瑟愕然,正要推拒,陈括补充一句道:&ldo;我已禀过母后。&rdo;说罢,示意跟在身后的内侍将一个白瓷瓶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