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茱萸花渐渐便要谢了,漫山的花穗不再是纯白一片,零零落落的暗黄好像是在昭示秋天已经来临。晚霞艳红的光彩晕染上万物,一切都橘黄一片。清挽眯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心中一片宁静。一月前的一切好像一个冗乱不堪的梦,梦醒不知真实。而转眼间华辰被灭,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白爻,好像更不真实。那日她堪堪醒来,身旁是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子,让人心中感动。他恼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把她狠狠折磨了一夜,深思恍惚间,她只听见他用醉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唤她“挽儿,挽儿,挽儿……”声音里浓浓的恐惧,让她落泪。
奈何恨浅,奈何情深。
你若再是如此,我定要……
后面的话被他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给消了声,他只能轻唤“挽儿……”
想到这里,清挽笑,映着耀耀晚霞,明媚动人。只听身后一声饱含了太多情绪的轻唤。
“清儿……”
她诧异的回头,看见那个幽兰花一样漂亮的男子,噙着天真无邪的笑,盈盈望着她。嘴里一声一声,无一不是“清儿”。
她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看着他唤着唤着不再说话,喉头动了动,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心中一软,盈盈笑道:“樱苏,好久不见。”
男子看着她坐在轮椅上,眼中复杂的神色交替,好半晌他才笑道:“清儿,你食言了。”那是清挽熟悉的笑容,清亮的,纯真的,无邪的,纯如赤子的笑容。同他不笑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怎么食言了?”
“你说过茱萸花开之时就是我们重逢之日,可是现在,茱萸花都谢了……”许樱苏一双晶亮的眸子委屈的望着她,可是那翘起的嘴角,昭示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只要还能重逢,再晚他都等得。
“呵……”清挽笑,一双秋眸浅浅弯起来,“你看……”她绕山一指,是漫山遍野还未曾完全谢去的茱萸花。“茱萸还在开,我们正重逢……”
许樱苏心中一片悸动。
他知此生他都无法与这个女子携手,她已嫁人,他已娶妻。可是他亦知道此生都无法将她忘记,许府相遇,就已注定了他这一生都要将她放在心底,不管是恋人也罢,朋友也罢,他只要待在她身边,一切足矣。
他快马加鞭赶来之时,心中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比如,他成亲了,娶了中晋国的小郡主,那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子;他如今已不是当初的许樱苏,他有能力保护他所爱之人了;可他还是她所认识的许樱苏,听闻她双腿被废,生死不明时,他想灭了华辰,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最想告诉她的是,他想她,在中晋的每一天每一夜,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可是,这些在见着她的此刻,突然都不重要了。能看见她,告诉她“我来了”,这好像才是最重要的话。待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除去心中那股执念让许樱苏如此马不停蹄的赶来外,他还额外带来了一样东西——五菱草。
鬼医看见传说中的五菱草时,目光热烈得像十年后情人相见。他一把夺过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仔细细的看了很多遍,直到确信无疑。
“五菱草不是已经绝迹了吗?你从哪儿得来的?”鬼医翘着八撇胡子,直勾勾的望着许樱苏,一脸不可置信。
许樱苏人畜无害一笑:“……我亦不知这草真是难寻,昆仑山上虽说不多,但一亩三分地的五菱草还是有的。那日知晓清儿双腿被废,想到我师父珍藏有很多奇花异草,便觉着或许有可以医治清儿腿伤的药方,于是回了趟昆仑山,师父听说我来意,便让我自己去挖了这个。”
“一亩三分地?!”鬼医咋舌。一株五菱草价值千金,昆仑山上竟有这么多!职业病立马犯了,老头突然转脸笑道,“……你师父住哪儿?改天我拜会拜会去?”
许樱苏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我是碰上了运气才遇见了他……”
闻言鬼医面色一垮。这传说中可令人起死回生的五菱草啊,当真是可遇不可求。这么多医者穷其一生想要一度庐山真面目,到最后都是抱憾终身,偏偏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丞相夫人,什么也没做,就有人献宝似的把传说中的仙草带到她面前来。真可谓,人生如梦啊。
“……你这丫头,天生的好福气……”
清挽无声的笑。
有了五菱草,清挽的腿伤就可以完全治愈了。昳华得知此事后,办起关于处理华辰后事的事情来心情也好可不少,虽然下手依旧狠绝无情,但至少没有再把人折磨个四五天然后再让人断气的,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刑房里,柱上绑有一个女子,皮开肉绽,辨不出本来样子,浑身的血污,可以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她这被绑着的日子里到底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她对面坐着一清绝无双的男子,正举止优雅的啜着上好龙井,嘴边的弧度暗示他心情不错。
一旁施刑的狱官瞥见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心里直冒冷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可不好惹,哦,不,是这个被绑的女子惹他惹得太彻底。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往死里折磨她,大人心情很好的时候,往十八层地狱里折磨她。而今天……狱官浑身一抖,立正站好,目不斜视,严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