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魔尊一点一点转过身,单手扶着额头,一副头痛无比的表情:“嘶,这么多阵年记忆冲上来,你这老鬼居然还转得动脑子?等、等等,先别说话,容我缓一缓,消化消化这满脑袋记忆。”
仙帝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我一心求道,不比你杂念纷纭。”
梅雪衣静静聆听二人对话。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巨阵阵眼中的两具古尸,正是两个守界人的肉-身。或者换一种说法,两个守界人,正是万年之前的仙帝与魔尊。只不过,他们的神魂和肉-身分离时,遗忘了自己的过往。
魔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从额头上挪开。
他倒吸着凉气:“真被耍了!什么将肉-身留在下界,神魂飞升仙界……嘶,原来都是骗鬼的啊!狗日的天道,剥离了老子的记忆,让老子像个傻子一样,浑浑噩噩给它当了万年鬼差?!难怪,难怪把老子的脸弄得这般不人不鬼!就算看到了自己的肉-身,也认不出自个儿啊!”
仙帝面色冷峻:“不止。你我肉-身俨然已成了傀儡,万年如一日,主持着这座聚灵阵。若不出差错的话,此阵将于万年之内抽空世间一切真息,回哺天道。”
梅雪衣心神狠狠一震。
“嘶,不对不对。黑老鬼,这里不太对啊!”魔尊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你我不是在凡界处理一件大事么?我怎的想不起来个中细节?怎的莫名其妙回归了肉-身?”
仙帝缓缓点头:“待我思索片刻。”
梅雪衣知道这二鬼神魂太强,幻境无法让其彻底沉溺。
心念一动,微风之手轻轻一拨,将魔尊放在膝头的手拨到了身前的玉佩上。
白衣魔尊缓缓抵下头,看着手中的半枚玉佩,眉心凝出了思索的神色。
梅雪衣有种感觉,记忆与肉-身被剥离之后,就像是放在藏书阁的万千书目一般,神魂归来,需要一点点索引,才能唤醒那一部分往日记忆。
少顷,魔尊的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探出手,狠狠推了仙帝一下,打断了那位冷面尊者的沉思。
“老黑,”白衣魔尊握紧了手中玉佩,声线微绷,“我,几百年前曾误打误撞回来过一次。我还遇到了润儿的转世之身,与她重温旧梦,好生快活……”
仙帝蹙眉:“你那魔妃?”
魔尊跳了起来:“润儿!我还未能同她交待清楚,就被剥离肉-身送回了幽冥……嘶,她说什么来着,北圣宫,对,她在北圣宫!老黑,我要去寻她!”
“且慢!”仙帝制止了他,“这一切过于诡异,你还记得你我为何打开幽冥界,去往凡界么?”
“我管那些!左右不过是天道派给你我的任务罢了!”魔尊瞪眼,“老黑,你不会还打算给那狗东西卖命吧?当初你我一同飞升,信了那所谓大道,结果竟是被剥了记忆浑浑噩噩,做这劳什子守界人,一干就是万把年,哈!老子现在,就只想踹它几个大窟窿!”
仙帝眉眼冷冽:“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黑你就是太保守,太谨慎。”魔尊站了起来,“我可没功夫理你,我的小润儿恐怕等我都等急了!哎呀,说不定她都进来寻过我了,要是看见我的尸体,那该多伤心哪!不妙不妙,完蛋完蛋!几百年啦,润儿会不会已经生气嫁给了别人?说不定连孙子都有了,呜呼哀哉!哎呀呀呀——哎呀我想起来了!”
他原地乱蹦。
仙帝下意识地看了看了四周,好像要防着被别人看见他和这么丢人的一个家伙在一起。
确认身旁无人,仙帝叹息着道:“你又想起了什么?”
魔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看见玉佩了!另外那半块!就那次,我撕开‘界’,把一个小娃子拎回幽冥收拾了一通的那一次!我就一直奇怪琢磨来着,平白无故怎就和一娃子过不去?如今想来,一定是吃醋而不自知!润儿的转世身,把另外半块玉佩送旁人啦!我若是有记忆,恐怕当时就把那小子祖宗十八代全给灭了!”
梅雪衣很想扶额叹息。
她现在真心实意地觉得,慕龙龙那个脑子,可能不单单是妖龙的锅。
她彻底明白了。飞升就是个骗局,万年前魔尊与仙帝‘飞升’,其实是被剥离了肉-身与记忆,连人带魂都变成了天道的走狗,兢兢业业地替它卖命。
这魔尊、也就是白衣守界人无意间误打误撞回过一次魂,恰好遇到了慕游的母亲,与她成就好事,怀上了慕游。
可惜受天道所制,他未能留在世间,而是继续遗忘过往,回归幽冥做守界人。后来,他在浑浑噩噩之间,把五岁的‘情敌’慕龙龙抓到幽冥收拾了一顿……
梅雪衣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切。
前世她的两只傀儡自爆,轻而易举就灭杀了生死守界人。当时她隐隐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身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她没有分出太多的心神去琢磨对手为什么会失败。
如今方知,黑衣守界人早先被卫今朝重创过,实力大大削弱,而白衣守界人竟是慕龙龙、也就是傀儡白的血脉至亲。前世也许正是因为傀儡白那一爆,让守界人想起了被遗忘的过往,这才甘心归墟陨灭,送她去摘下通天道果。
于是才有了这一切。
梅雪衣凝视着面前这两位,心中不禁唏嘘感怀。
世间因果,当真是玄妙非凡。这桩桩件件,无论缺失了哪一环,恐怕结局都会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