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唯一的一块破玻璃窗看向外面,“雪越下越大了,这雪真邪性。”她嘀咕着,可千万别来个姑娘,这日子头不好。
黄历上写着呢,忌产育。
她正这么想着呢,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韩家二嫂喊了一句:“是个姑娘!”
甫秀花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来了,叨着烟袋抽得啧啧有声,脸拉得老长,大眼皮垂得快要盖住下巴了。
“头前儿我听你大姐说,她邻居老张家两口子没孩子,想要要个姑娘先养着,看能不能带来个小子。”
老太太的话就是家里的圣旨,有儿子的长媳尚且不能反驳,何况是又生了个赔钱货的甫秀花?
她张了张嘴,瞧了瞧那个瘦巴巴脸又黄又黑的丫头片子,“要送就现在送,回头奶下来了不好忌。”
倒是韩大嫂壮着胆子说了句:“妈,要不要问问老三?”
“他在城里挣钱呢!耽误一天工少挣三块钱呢!把你卖了也不值三块钱!”老太太呸吐了一口啖在地上,这也就是大儿媳妇,要是别人这么说,她早一烟袋锅子抽过去了。“天亮了就让老大给他大姐捎信儿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韩大姐坐在韩老大韩兆春的自行车后头到家了。
“道上也太泞(neng)了,差点儿没拨只(走)过来,让我瞅瞅那丫头啥样。”
韩大姐瞅了瞅躺在炕上哭的丫头片子,“丑了点儿,小孩都丑,老三长得好看,丫头也错不了,我跟你们说,老张家可有钱了,两口子都是有单位的,一个月都能挣三十多块钱呢,两口子加起来七十多块钱,顿顿能吃上肉,这丫头可是掉福堆儿里了。”
甫秀花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二女儿,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韩大姐瞅她这样子撇了撇嘴,“这是二十块钱的营养费,好好补养补养,下回怀孕我领你进城看b超去,是男是女一照就照出来了,是小子就留着,是姑娘就做下去。省心。”
她又拿出来一袋在村里人看起来超级金贵的大庆奶粉,给孩子冲了奶粉,用小勺喂,孩子是饿得狠了,张着小嘴喝了小半碗。
“真是个识货的,知道这玩意儿贵,喝吧喝吧,你的造化在后头呢。”
喂完孩子,韩大姐匆匆吃了块苞米面饼子就走了,从屯子骑车进城得三个多小时呢,道又不好走,她得在天黑透之前回城。
这回又是韩老大驮着她,她抱着孩子,在泥泞中回了县城。
在以后的时光里,韩大姐常挂在嘴边上的就是:要是英子在张家呆住了,比现在强百套!
英子也表示同意,可惜,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对自己的命运拐了个弯儿的事,并不知情,更无掌控力。
把这个“弯”儿正过来的人,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甫秀花的母亲大人,英子的姥姥老甫太太——非是作者不愿意替她取名字,她和老韩太太一样,都是没名字的人,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甫李氏,正如老韩太太的名字是韩张氏一样。
她们年轻的时候可能有过珍啊,玲啊,凤啊之类的名字,嫁人成亲之后,就成了xx媳妇,生了孩子就成了xx妈,到现在变成了老太太的年纪,名字都没人叫了,都叫老x太太,你问她们自己她的名字是什么,她都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来,更不用说子孙了,她们的名字是什么,早已经散佚在岁月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