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妈真这么说的?”
“是啊!她觉得你家都进城了,我家也能,还说要让大哥和二哥娶城里媳妇,不要屯子媳妇。”小草叹了口气,“我上学以后大哥要去刘老八那里学修车。”
“刘老八是谁啊?”
“是我们屯子的人,现在在城里修车呢,可挣钱了,他那里小工出徒了工资就五百打底,大师傅一个月一千多呢,铁力哥也爱鼓捣车,妈说让他去学一学,有个手艺将来娶媳里媳妇,住大高楼。”
“知道了。”英子点了点头,县城里挣钱的地方确实比农村多多了,农村就指望那点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也挣不了多少钱,“我上厕所去。”
二舅妈家和英子家一样,是室外的旱厕,英子上完厕所从里面出来经过东屋,正好听见二舅妈跟甫秀花说话。
“你这人死脑瓜骨,咋一点也不知道动脑子呢,孩子大了,不像孩子小,知道记仇了你知道不?还整天对英子呼来喝去的,当妈的得知道心疼孩子,英子那孩子哪儿不好啊?小草要是有她一半我半夜都得起来烧香,将来英子出息了,你们全家不就翻身了吗?”“我不指着她。”甫秀英话音里带着气,“这回老三出事儿了,我又想起她克父克母的话了。”
“她要是克母,她得先克我!”王老美推搡了一下甫秀英,“你傻啊!雪珍啥样?将来嫁人了她能胡噜明白自己都够呛,家宝是个聋子,说话还半语子呢,你家三孩子,不指着英子你指着谁!”
“老韩家总不能看着我们……家梁将来咋地也得拉家宝一把。”
“要不我说你虎透气了呢!你觉得韩家梁能拉家宝?咱们屯子这一家一家的不都摆着呢吗?亲兄弟顶天了一年到头借袋米给袋面,还得看人家媳妇的脸色,小子哪有姑娘知道顾家!英子将来要是好了,她自己能挣钱了,在婆家说话就仗义,往娘家贴钱就是应当的,姐姐拉帮弟弟那才是掏心掏肺呢!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自己琢磨去吧!”
“我心里别不过这个劲。”
“别不过也得别!也就是我跟你说这话,别人谁跟你说啊?啥丫头小子的,这年头有丫头的才是有福的,就我们屯子那个生了六个丫头的,大丫头嫁人聘了五万,二丫头聘了七万!后面还有四个丫头!!两个在外面打工了,都往家拿钱,家里就盖上四间房了!年啊,节啊的,姑爷姑娘哪个都不少往外拿东西,原来谁瞧得起他啊!现在他是最抖的!那些养活儿子多的,现在哭都没音儿了!你知道铁力的亲事为啥吹了吗?”
“为啥啊?”
“人家姑娘家张嘴就是七万干钱!一辆四轮子车!三间大瓦房,三金在外!改口钱在外!还不跟我们两口子一起过!我一寻思,我儿子不缺胳膊二不缺腿,年轻力壮长得还精神,我该谁欠谁的啊!有这钱我在城里把房子买下了,我儿子学手艺挣钱了,找个城里媳妇不比那屯子丫头强百套!”
“唉呀……”甫秀花直咂嘴,“那雪珍得聘多少钱啊。”
“我告诉你说,可别光看这些,得找个有手艺的,能挣钱的,家里负担轻的,雪珍虽然也有手艺那是青春饭……你等着我给你琢磨一个。”
“行,这事儿我托给你了。”
英子听到这里就悄悄溜走了,二舅妈说得话在理,说起来也是为她好,可为什么仔细想想又有点难受呢?
晚上回家的时候,甫秀花一直看着英子,英子却本能的回避她的眼神,一路上两人沉默又尴尬地回到了家里。
雪珍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别扭,而是急匆匆交了帐,“妈,你以后写个价签,我好几次都找了半天才找着价,这是帐,你对对。”
“嗯。”甫秀花接过写在草稿纸上的帐单,“这一下午没少卖啊。”
“学生们都放学了嘛。”雪珍不在意地说道,“妈,我二舅妈家啥样?”
“挺好的,比咱家强……”两人很自然亲切地聊了起来,完全没有跟英子在一起时的别扭。
英子则去货架子那里看了一圈,“妈,以后得多进些小食品,文具啥的进点好看的,我们学校跟前的笔啊,本啊,都可好看了,小玩具也得进点。”
“嗯。”甫秀花含糊地点了点头,继续跟雪珍聊天。
“妈,你说咱家把豆腐摆食杂店里卖咋样?干豆腐也是,再进点黄瓜啥的。”
“黄瓜啥的谁家没有啊。”
“这跟前就有人家里没园子啊,卖干豆腐能带不少菜呢,对了,对了,得进凉皮。”
“凉皮那玩意儿搁不住,卖不出去搁坏了咋整。”
英子叹了口气,“行吧。”
她看着货架子上的东西,又翻看着家里的帐本若有所思,想想又放下了。
二舅妈家到了城里,家里又多了一门时常走动的亲戚,小草经常来找英子玩,英子也是上初二,成绩比小草好,二舅妈喜欢让小草过来问英子题。
这天是周末,英子和小草正在食杂店里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门帘子一掀进来一个极时髦漂亮,身上冒着香气的姑娘。
英子一抬头,“买点啥啊?”
“我买你,你卖不卖?”姑娘笑了起来,“英子,不认识我了?”
英子仔细看了看她,“小彩姐!”
小彩姐跟在屯子里的时候判若两人,穿着时髦的白色蕾丝衫,深色的阔腿西裤,同色的西装外套,脸上化着妆,鞋跟老高老高的,跟城里人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