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与季鹰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在感慨:萧家真是太得人心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傻蛋悄悄飞到了顾清夜耳边:“公子,你与小七,是兄弟,是兄弟。”
顾清夜吃惊地偏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傻蛋又道:“夫人,和萧爹……”
萧疏雨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顾清夜的眼神。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顾清夜如此震惊的眼神。
第62章交手深浅
“清夜哥,怎么了?”萧疏雨低低地问了一声。
傻蛋瞬间藏匿在顾清夜怀里,萧疏雨隐约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他没看清。他只看到顾清夜闭了闭眼睛,当他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情绪。
像闪电劈开夜幕,然后恢复了无边的黑。
可萧疏雨能感觉到,在这黑夜背后,翻滚着无数的雷电。只是感觉,他并不能看透。
肃穆的公堂,激动的人群,看不见的剑拔弩张,这一切,都像潮水似地从顾清夜眼前退去。他看见时光的河床上,一些散落的记忆宛如礁石或砂砾,一颗颗、一粒粒地呈现出来。
他记得幼时,不过三四岁的光景,他外公卫鹳就教他读书,反反复复地跟他讲礼义廉耻,对他格外严格。他稚嫩的手掌,常常被他的戒尺打红。
小小的他总觉得外公不喜欢他,他于是忍着痛,不敢放肆地大声哭喊。每次他挨了打,他母亲都会捧着他的小手,为他敷药,为他吹气。她温柔的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忧伤和愧疚。
那时太小,记忆并不清晰。当他长大,回顾过往,他只知道,他就像一棵青松,性格中的坚毅不屈便是从幼苗开始养成的。
没几年他外公就去世了,后来的时光,陪伴他的是他的父母。
母亲永远是温柔的,而父亲更多的是严厉。他教导他、栽培他、锤炼他、激励他,而他爱戴他,爱戴这个伟岸、正直的男人。他总想表现得更好,博取父亲的肯定与赞赏。
大多数的时候,父亲很严肃,可当他对他露出笑容,他会觉得如沐春风。
挨打受罚是常有的事,他母亲总是心疼,可从不抱怨父亲严苛,也不会伤心。她只是愈发细致地照料他。而父亲便会用无奈却温柔的语气道:“你啊,岂不知慈母多败儿?”
当他练功受了伤,他父亲就会亲手熬药、煎汤。但他绝不表现出心疼,只是不断地鼓励他。
父亲是个很少感情外露的人,可他深爱他的母亲。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母亲呢?他对父亲很温柔、很顺从,但有时候,他会看见她独立的身影,那个身影,给她孤独而缥缈的感觉,仿佛,不太真实。
他听父亲的师兄弟说过,母亲是个温柔又豪迈的人,可他没有见过母亲豪迈的一面。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嫁为人妇?
随着年纪增长,他的五官长开了,轮廓越来越分明。有时候母亲会呆呆地看着他,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有些迷茫。
他看不懂母亲的表情,他问她,可她总是顾左右而言它。
他记得,那一年他十六岁,在宫中任太子近卫。有一晚,他值夜回家,正好他父亲也回来。父亲喝了酒,有些醉意。他扶他进府,替他熬了醒酒汤,当他端到父亲面前时,他父亲用迷离的眼神看着他,命他跪下,然后,他用手抚上他的眉,然后是眼、鼻梁、嘴唇、下颌。
他捏住他的下颌,用力很大,眼睛有些发红,反复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能长得像你娘?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小声地唤:“爹,您怎么了?”
父亲笑了,笑得有些伤感:“没什么,儿子,你是我儿子。”然后,他紧紧抱住他,像要将他嵌进自己骨头里似的。
这一幕如今又出现在顾清夜面前,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听觉。“儿子,你是我儿子”“公子,你与小七,是兄弟”“夫人,和萧爹……”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变得十分嘈杂。
顾清夜轻轻晃了晃头,不,怎么会这样?自己是萧骋远的儿子,不是顾廷观的?傻蛋如何知道?
可是,傻蛋从不对自己撒谎,它虽然是只鸟,却很可靠。
如果不是兄弟,为何会对萧家有那样强烈的归属感?为何看见小七会那么亲切?为何被萧疏叶责打时,自己只有害羞,没有耻辱?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服从萧疏叶的命令,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为何总想宠着小七,为他顺毛?
还有萧府,自己第一次踏进去,就觉得许多地方与自家很像。是因为母亲与萧骋远的关系吧?她去过萧府吗?她还在念着他吗?
“可我当你是哥。”
“哥,我只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萧疏雨的声音又回荡在他耳边。
小七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他哥?可他为何不揭破?傻蛋莫非是从萧家人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衙门外,那里站着萧疏叶、玉生烟和五位姐妹及夫婿。他们的目光里充满关切、担忧、期盼。
对上他的视线,萧若竹不禁喃喃唤了声:“小夜弟弟。”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
百里芳菲一愣,她就站在萧若竹旁边,她听见了:“若竹姐,你叫顾公子小夜弟弟?”
萧若竹如梦方醒:“哦,我们把他当自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