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着前后,远娡知道,司马懿一直瞒着她。原以为他是听命于魏王曹操,但魏王有意学周文王,那只有成为世子的人才是他要辅佐的对象。司马在魏王手下做事,官职一向很稳;而曹丕得到父亲信赖后,司马懿的官职却越升越高,看来曹丕才是司马懿辅佐的对象。而他仍在韬光养晦,待时而动。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司马懿淡淡道:“再等些时候吧!二曹争斗正势成水火,献帝这个傀儡皇帝也快要倒台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你要记住一将成名,万骨朽。你要做那枯骨长朽吗?”司马懿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情思。
“我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末了,远娡带了些幽怨,冷冷道:“其实我不想离开文姬母亲。”
“你真的如此想?”他深深地看住她,“是我成全了你,如你自己不想走,谁也不能强把你带走。你有你的野心和骄傲,终老山林,不是你所想。”
她低着头不再言语,手攥紧了衣袂。她要学的还太多,终有一天她会把从他身上所学到的都用在他身上……马车越走越远,或许知道走远了,回不了头了,心反而安静下来。
走了很多天了,风小了,沙子更远了。马车越往前,越热闹。市集越来越密,人也越来越多。屋舍为之开朗,与玉门关的淳朴之风,豪旷之骨已骤然不同,泾渭分明。
“停。”一声令下,马车停了下来。
“你将在此等候。”
“这里不是京都洛阳?”远娡不解。“前朝政界不定,局势未明,我岂可带你进京惹人注目。这段时间太紧要,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我要在此一年?远娡在心底感叹,“这是何处?”
“天水,”司马懿接着说道,“这里已远离西域,是中原的重要关隘。中原重地,西凉境陲,这里的时局不定也就会影响洛阳。因而我在此有长期住府。街亭离此不远,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诸葛亮是个举步谨慎的人,将来要进攻必出岐山走街亭之路。只可惜,魏王不听我言,派重兵把守,如能如此,将来定能少去许多波折。”
“会不会是您杞人忧天了?将来的事谁能作主!”远娡虽也赞同,却偏要逆其道而行。
“妇人之见。”
“你——”
“行军打仗者,统领众将者,须懂看天象星宿,对应人间山川;必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必须掌握四时之气节,海阔之山川。又兼有审时度势之能耐,更要有预知前事之眼光。”
看着他豪气万分的言论,心叹道:“果然老谋深算,不出时日,他将会是个比魏王厉害百倍的人。”远娡知道,她不能锋芒过露,不能让他对她存了疑心,故意嘲笑道:“你倒与诸葛亮心意相通,他任何心事你都明了。”
司马也不以为逆,得意道:“知我者,诸葛亮也。”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最懂诸葛亮的,也是他。何等的狂妄!
“此地为何称天水?”她一味装傻,提出愚蠢的问题。但路上的风景,让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来过……
司马懿没有回答。她知道,他终究是不会回答的……
“我请来了负责教你歌舞的老师。从今天开始,不会再像在玉门时那样轻松。”司马懿严肃的说。
远娡点了点头,依然能感受到卑微的快乐,因为她知道,他总是要回洛阳的。
街上很热闹,都是赶集的百姓。听阿尔兹说,这里地处羌芜,民风尚不开化。但仍是处好地方,因为人们都很淳朴。突然看见了在车马前不远的小摊上,摆着鲜艳的商品,刹是可爱。
来不及多看一眼,她们还是被带进了住府。府邸开豁,朱门高阁。“殊文府第”四字大得刺眼,颇有几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味道。
好不气派!远娡在心里跟自己说,踏进去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晚宴很隆重,杯、斝、盉、觚,碗、钵、豆等摆满了一桌子。上面或盛放着清水,或放着佳酿,还有鲜花点缀。讲究的是排场和礼数,不似在玉门时简单。
“晚上陪我饮宴,先跟下人去自己房间梳洗。以后这整个府邸都归你管。”司马懿波澜不惊地说。
由下人带着走过了几重门,“这里真大!”花若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不住赞叹。一个小厮听了,眼神尽是嘲讽。远娡不动声色,暗暗留意。
又拐了一个弯,只见回廊墙上嵌了一扇如意漏窗,透过漏窗可看见里面的茂林修竹。
再走不远就是一池柔娆儇儇。儇儇小林,池水缳之。如到春夏,杨柳垂湖,真可谓“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了,定是恐旁人落水,回廊临水处还有竹栏杆。咦?那里还坐着一个人。远娡远远打量。
凭栏沉香无限恨,明年月下是何人?此女子为何如此冷清?只见她衣袂飘飘,临水而倚,道不尽的萋萋,诉不完的愁。容颜如春花,一双眼如秋水含月,紧抿着的小嘴如有无限的忧愁。“此为何人?”远娡问道。她闻言抬首看向远娡,眼神里有股郁郁。
“大胆,主人在此,还不快快拜见!”下人转而赔笑道:“小姐不必理会,只是一个闲杂人。我这就赶了去。”那叫沉彀的下人是这里的管事,颇得司马懿赏识。
“不可。”远娡轻轻走近,“沉月栏下玉人脸,最是水寒夜更深。”她低声笑道:“不知姐姐为何在此?姐姐姿容,质如慧兰,请问姐姐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