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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看官，你道这是何意？元来波斯胡以利为重，只看货单上有奇珍异宝值得上万者，就送在先席。余者看货轻重，挨次坐去，不论年纪，不论尊卑，一向做下的规矩。船上众人，货物贵的贱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不多领了酒杯，各自坐了。单单剩得文若虚一个，呆呆站在那里。主人道：&ot;这位老客长不曾会面，想是新出海外的，置货不多了。&ot;众人大家说道：&ot;这是我们好朋友，到海外耍去的。身边有银子，却不曾肯置货。今日没奈何，只得屈他在末席坐了。&ot;文若虚满面羞惭，坐了末位。主人坐在横头。饮酒中间，这一个说道我有猫儿眼多少，那一个说我有祖母绿多少，你夸我退。文若虚一发默默无言，自心里也微微有些懊悔道：&ot;我前日该听他们劝，置些货物来的是。今在有几百银子在囊中，说不得一句说话。&ot;又自叹了口气道：&ot;我原是一些本钱没有的，今已大幸，不可不知足。&ot;自思自忖，无心发兴吃酒。众人却猜掌行令，吃得狼藉。主人是个积年，看出文若虚不快活的意思来，不好说破，虚劝了他几杯酒。众人都起身道：&ot;酒勾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日发货罢。&ot;别了主人去了。

主人撤了酒席，收拾睡了。明日起个清早，先走到海岸船边来拜这伙客人。主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舱里狼狼逾逾这件东西，早先看见了。吃了一惊道：&ot;这是那一位客人的宝货？昨日席上并不曾说起，莫不是不要卖的？&ot;众人都笑指道：&ot;此敝友文兄的宝货。&ot;中有一人衬道：&ot;又是滞货。&ot;主人看了文若虚一看，满面挣得通红，带了怒色，埋怨众人道：&ot;我与诸公相处多年，如何恁地作弄我？教我得罪于新客，把一个未座屈了他，是何道理！&ot;一把扯住文若虚，对众客道：&ot;且慢发货，客我上岸谢过罪着。&ot;众人不知其故。有几个与文若虚相知些的，又有几个喜事的，觉得有些古怪，共十余人赶了上来，重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见主人拉了文若虚，把交椅整一整，不管众人好歹，纳他头一位坐下了，道：&ot;适间得罪得罪，且请坐一坐。&ot;文若虚也心中糊涂，忖道：&ot;不信此物是宝贝，这等造化不成？&ot;

主人走了进去，须臾出来，又拱众人到先前吃酒去处，又早摆下几桌酒，为首一桌，比先更齐整。把盏向文若虚一揖，就对众人道：&ot;此公正该坐头一席。你每枉自一船货，也还赶他不来。先前失敬失敬。&ot;众人看见，又好笑，又好怪，半信不信的一带儿坐下了。酒过三杯，主人就开口道：&ot;敢问客长，适间此宝可肯卖否？&ot;文若虚是个乖人，趁口答应道：&ot;只要有好价钱，为甚不卖？&ot;那主人听得肯卖，不觉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身道：&ot;果然肯卖，但凭分忖价钱，不敢吝惜。&ot;文若虚其实不知值多少，讨少了，怕不在行；讨多了，怕吃笑。忖了一忖，面红耳热，颠倒讨不出价钱来。张大使与文若虚丢个眼色，将手放在椅子背上，竖着三个指头，再把第二个指空中一撇，道：&ot;索性讨他这些。&ot;文若虚摇头，竖一指道：&ot;这些我还讨不出口在这里。&ot;却被主人看见道：&ot;果是多少价钱？&ot;张大捣一个鬼道：&ot;依文先生手势，敢象要一万哩！&ot;主人呵呵大笑道：&ot;这是不要卖，哄我而已。此等宝物，岂止此价钱！&ot;众人见说，大家目睁口呆，都立起了身来，扯文若虚去商议道：&ot;造化！造化！想是值得多哩。我们实实不知如何定价，文先生不如开个大口，凭他还罢。&ot;文若虚终是碍口说羞，待说又止。众人道：&ot;不要不老气！&ot;主人又催道：&ot;实说说何妨？&ot;文若虚只得讨了五万两。主人还摇头道：&ot;罪过，罪过。没有此话。&ot;扯着张大私问他道：&ot;老客长们海外往来，不是一番了。人都叫你张识货，岂有不知此物就里的？必是无心卖他，莫落小肆罢了。&ot;张大道：&ot;实不瞒你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同了海外玩耍的，故此不曾置货。适间此物，乃是避风海岛，偶然得来，不是出价置办的，故此不识得价钱。若果有这五万与他，勾他富贵一生，他也心满意足了。&ot;主人道：&ot;如此说，要你做个大大保人，当有重谢，万万不可翻悔！&ot;遂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宝来，主人家将一张供单绵料纸折了一折，拿笔递与张大道：&ot;有烦老客长做主，写个合同文书，好成交易。&ot;张大指着同来一人道：&ot;此位客人褚中颖，写得好。&ot;把纸笔让与他。褚客磨得墨浓，展好纸，提起笔来写道：

立合同议单张乘运等，今有苏州客人文实，海外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之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合同为照。

一样两纸，后边写了年月日，下写张乘运为头，一连把在坐客人十来个写去。褚中颖因自己执笔，写了落未。年月前边，空行中间，将两纸凑着，写了骑缝一行，两边各半乃是&ot;合同议约&ot;四字。下写&ot;客人文实主人玛宝哈&ot;，各押了花押。单上有名，从后头写起，写到张乘运道：&ot;我们押字钱重些，这买卖才弄得成。&ot;主人笑道：&ot;不敢轻，不敢轻。&ot;

写毕，主人进内，先将银一箱抬出来道：&ot;我先交明白了用钱，还有说话。&ot;众人攒将拢来。主人开箱，却是五十两一包，共总二十包，整整一千两。双手交与张乘运道：&ot;凭老客长收明，分与众位罢。&ot;众人初然吃酒。写合同，大家撺哄鸟乱，心下还有些不信的意思如今见他拿出精晃晃白银来做用钱，方知是实。文若虚恰象梦里醉里，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张大扯他一把道：&ot;这用钱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张。&ot;文若虚方说一句道：&ot;且完了正事慢处。&ot;只见主人笑嘻嘻的对文若虚说道：&ot;有一事要与客长商议：价银现在里面阁儿上，都是向来兑过的，一毫不少，只消请客长一两位进去，将一包过一过目，兑一兑为谁，其余多不消兑得。却又一说，此银数不少，搬动也不是一时功夫，况且文客官是个单身，如何好将下船去？又要泛海回还，有许多不便处。&ot;文若虚想了一想道：&ot;见教得极是。而今却待怎样？&ot;主人道：&ot;依着愚见，文客官目下回去未得。小弟此间有一个缎匹铺，有本三千两在内。其前后大小厅屋楼房，共百余间，也是个大所在。价值二千两，离此半里之地。愚见就把本店货物及房屋文契，作了五千两，尽行交与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生意。其银也做几遭搬了过去，不知不觉。日后文客官要回去，这里可以托心腹伙计看守，便可轻身往来。不然小店支出不难，文客官收贮却难也。愚意如此。&ot;说了一遍，说得文若虚与张大跌足道：&ot;果然是客纲客纪，句句有理。&ot;文若虚道：&ot;我家里原无家小，况且家业已尽了，就带了许多银子回去，没处安顿。依了此说，我就在这里，立起个家缘来，有何不可？此番造化，一缘一会，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随缘做去。便是货物房产价钱，未必有五千，总是落得的。&ot;便对主人说：&ot;适间所言，诚是万全之算，小弟无不从命。&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