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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过得几时,杨氏又凑起银子,催他出去,道:&ot;两番遇盗,多是命里所招。命该失财,便是坐在家里,也有上门打劫的。不可因此两番,堕了家传行业。&ot;王生只是害怕。杨氏道:&ot;侄儿疑心,寻一个起课的问个吉凶,讨个前路便是。&ot;果然寻了一个先生到家,接连占卜了几处做生意,都是下卦,惟有南京是个上上卦。又道:&ot;不消到得南京,但往南京一路上去,自然财爻旺相。&ot;杨氏道:&ot;我的儿,&039;大胆天下去得,小心寸步难行。&039;苏州到南京不上六七站路,许多客人往往来来,当初你父亲、你叔叔都是走熟的路,你也是悔气,偶然撞这两遭盗。难道他们专守着你一个,遭遭打劫不成?占卜既好,只索放心前去。&ot;王生依言,仍旧打点动身。也是他前数注定,合当如此。正是:

箧底东西命里财,皆由鬼使共神差。

强徒不是无因至,巧弄他们送福来。

王生行了两日,又到扬子江中。此日一帆顺风,真个两岸万山如走马,直抵龙江关口。然后天晚,上岸不及了,打点湾船。他每是惊弹的鸟,傍着一只巡哨号船边拴好了船,自道万分无事,安心歇宿。到得三更,只听一声锣响,火把齐明,睡梦里惊醒。急睁眼时,又是一伙强人,跳将过来,照前搬个磬尽。看自己船时,不在原泊处所,已移在大江阔处来了。火中仔细看他们抢掳,认得就是前两番之人。王生硬着胆,扯住前日还他包裹这个长大的强盗,跪下道:&ot;大王!小人只求一死!&ot;大王道:&ot;我等誓不伤人性命,你去罢了,如何反来歪缠?&ot;王生哭道:&ot;大王不知,小人幼无父母,全亏得婶娘重托,出来为商。刚出来得三次,恰是前世欠下大王的,三次都撞着大王夺了去,叫我何面目见婶娘?也那里得许多银子还他?就是大王不杀我时,也要跳在江中死了,决难回去再见恩婶之面了。&ot;说得伤心,大哭不住。那大王是个有义气的,觉得可怜。他便道:&ot;我也不杀你,银子也还你不成,我有道理。我昨晚劫得一只客船,不想都是打捆的苎麻,且是不少,我要他没用,我取了你银子,把这些与你做本钱去,也勾相当了。&ot;王生出于望外,称谢不尽。那伙人便把苎麻乱抛过船来,王生与船家慌忙并叠,不及细看,约莫有二三百捆之数。强盗抛完了苎麻,已自胡哨一声,转船去了。船家认着江中小港门,依旧把船移进宿了。侯天大明。王生道:&ot;这也是有人心的强盗,料道这些苎麻也有差不多千金了。他也是劫了去不好发脱,故此与我。我如今就是这样发行去卖,有人认出,反为不美,不如且载回家,打过了捆,改了样式,再去别处货卖么!&ot;仍旧把船开江,下水船快,不多时,到了京口闸,一路到家。

见过婶婶,又把上项事一一说了。杨氏道:&ot;虽没了银子,换了诺多苎麻来,也不为大亏。&ot;便打开一捆来看,只见一层一层。解到里边,捆心中一块硬的,缠束甚紧。细细解开,乃是几层绵纸,包着成锭的白金。随开第二捆,捆捆皆同。一船苎麻,共有五千两有余。乃是久惯大客商,江行防盗,假意货苎麻,暗藏在捆内,瞒人眼目的。谁知被强盗不问好歹劫来,今日却富了王生。那时杨氏与王生叫声:&ot;惭愧!&ot;虽然受两三番惊恐,却平白地得此横财,比本钱加倍了,不胜之喜。自此以后,出去营运,遭遭顺利。不上数年,遂成大富之家。这个虽是王生之福,却是难得这大王一点慈心。可见强盗中未尝没有好人。

如今再说一个,也是苏州人,只因无心之中,结得一个好汉,后来以此起家,又得夫妻重会。有诗为证:

说时侠气凌霄汉,听罢奇文冠古今。

若得世人皆仗义,贪泉自可表清心。

却说景泰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商民,复姓欧阳,妈妈是本府崇明县曾氏,生下一女一儿。儿年十六岁,未婚。那女儿二十岁了,虽是小户人家,到也生得有些姿色,就赘本村陈大郎为婿,家道不富不贫,在门前开小小的一爿杂货店铺,往来交易,陈大郎和小勇两人管理。他们翁婿夫妻郎勇之间,你敬我爱,做生意过日。忽遇寒冬天道,陈大郎往苏州置些货物,在街上行走,只见纷纷洋洋,下着国家祥瑞。古人有诗说得好,道是:

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

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那陈大郎冒雪而行,正要寻一个酒店暖寒,忽见远远地一个人走将来,你道是怎生模样?但见:

身上紧穿着一领青服,腰间暗悬着一把钢刀。形状带些威雄,面孔更无细肉。两颊无非&ot;不亦悦&ot;,遍身都是&ot;德辅如&ot;。

那个人生得身长七尺,膀阔三停。大大一个面庞,大半被长须遮了。可煞作怪,没有须的所在,又多有毛,长寸许,剩却眼睛外,把一个嘴脸遮得缝地也无了。正合着古人笑话:&ot;髭髯不仁,侵扰乎其旁而不已,于是面之所余无几。&ot;陈大郎见了,吃了一惊,心中想道:&ot;这人好生古怪!只不知吃饭时如何处置这些胡须,露得个口出来?&ot;又想道:&ot;我有道理,拼得费钱把银子,请他到酒店中一坐,便看出他的行动来了。&ot;他也只是见他异样,耍作个耍,连忙躬身向前唱诺,那人还礼不迭。陈大郎道:&ot;小可欲邀老丈酒楼小叙一杯。&ot;那人是个远来的,况兼落雪天气,又饥又寒,听见说了,喜逐颜开。连忙道:&ot;素昧平生,何劳厚意!&ot;陈大郎捣个鬼道:&ot;小可见老丈骨格非凡,心是豪杰,敢扳一话。&ot;那人道:&ot;却是不当。&ot;口里如此说,却不推辞。两人一同上酒楼来。

陈大郎便问酒保打了几角酒,回了一腿羊肉,又摆上些鸡鱼肉菜之类。陈大郎正要看他动口,就举杯来相劝。只见那人接了酒盏放在桌上,向衣袖取出一对小小的银紥钩来,挂在两耳,将须毛分开紥起,拔刀切肉,恣其饮啖。又嫌杯小,问酒保讨个大碗,连吃了几壶,然后讨饭。饭到,又吃了十来碗。陈大郎看得呆了。那人起身拱手道:&ot;多谢兄长厚情,愿闻姓名乡贯。&ot;陈大郎道:&ot;在下姓陈名某,本府吴江县人。&ot;那人一一记了。陈大郎也求他姓名,他不肯还个明白,只说:&ot;我姓乌,浙江人。他日兄长有事到敝省,或者可以相会。承兄盛德,必当奉报,不敢有忘。&ot;陈大郎连称不敢。当下算还酒钱,那人千恩万谢,出门作别自去了。陈大郎也只道是偶然的说话,那里认真?归来对家中人说了,也有信他的,也有疑他说谎的,俱各笑了一场。不在话下。

又过了两年有余。陈大郎只为做亲了数年,并不曾生得男女,夫妻两个发心,要往南海普陀洛伽山观音大士处烧香求子,尚在商量未决。忽一日,欧公有事出去了,只见外边有一个人走进来叫道:&ot;老欧在家么?&ot;陈大郎慌忙出来答应,却是崇明县的褚敬桥。施礼罢,便问:&ot;令岳在家否?&ot;陈大郎道:&ot;少出。&ot;褚敬桥道:&ot;令亲外太妈陆氏身体违和,特地叫我寄信,请你令岳母相伴几时。&ot;大郎闻言,便进来说与曾氏知道。曾氏道:&ot;我去便要去,只是你岳父不在,眼下不得脱身。&ot;便叫过女儿、儿子来,分忖道:&ot;外婆有病。你每好弟两人,可到崇明去伏侍几日。待你父亲归家,我就来换你们便了。&ot;当下商议己定,便留褚敬桥吃了午饭,央他先去回复。又过了两日,姊弟二人收拾停当,叫下一只膛船起行。那曾氏又分忖道:&ot;与我上复外婆,须要宽心调理。可说我也就要来的。虽则不多日路,你两人年小,各要小心。&ot;二人领诺,自望崇明去了。只因此一去,有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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