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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次日，果然知观日间到刘家来。吴氏关了大门，接进堂中坐了。问道：&ot;如何那夜一去了再无消息，直到昨日才着道童过来？&ot;知观道：&ot;你家儿子刁钻异常，他日渐渐长大，好不利害！我和你往来不便，这件事弄不成了。&ot;吴氏正贪着与道士往来，连那两个标致小道童一鼓而擒之，却见说了这话，心里佛然，便道：&ot;我无尊人拘管，只碍得这个小孽畜！不问怎的结果了他，等我自由自在。这几番我也忍不过他的气了。&ot;知观道：&ot;是你亲生儿子，怎舍得结果他？&ot;吴氏道：&ot;亲生的正在乎知疼着热，才是儿子却如此拗别搅炒，何如没有他到干净！&ot;知观道：&ot;这须是你自家发得心尽，我们不好撺掇得，恐有后悔。&ot;吴氏道：&ot;我且再耐他一两日，你今夜且放心前来快活。就是他有些知觉，也顾不得他，随地罢了。他须没本事奈何得我！&ot;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日话，知观方去，等夜间再来。

这日达生那馆中先生要归去，散学得早。路上撞见知观走来，料是在他家里出来，早上了心。却当面勉强叫声&ot;舅舅&ot;，作了个揖。知观见了，一个忡心，还了一礼，不讲话，竟去了。达生心里想道：&ot;是前日这番，好两夜没动静。今日又到我家，今夜必然有事。我不好屡次捉破，只好防他罢了。&ot;一路回到家里。吴氏问道：&ot;今日如何归得恁早？&ot;达生道：&ot;先生回家了，我须有好几日不消馆中去得。&ot;吴氏心里暗暗不悦，勉强问道：&ot;你可要些点心吃？&ot;达生道：&ot;我正要点心吃了睡觉去，连日先生要去，积趱读书辛苦，今夜图早睡些个。&ot;吴氏见说此句，便有些象意了，叫他去吃了些点心。果然达生到堂中床里，一觉睡了。吴氏暗暗地放了心，安排晚饭自吃了。收拾停当，暂且歇息。叫丫鬟要半掩了门，专等知观来。谁知达生假意推睡，听见人静了，却轻轻走起来。前后门边一看，只见前门锁着，腰门从内关着，他撬开了，走到后边小门一看，只见门半掩着不关，他就轻轻把栓拴了，掇张凳子紧紧在旁边坐地。坐了更余，只听得外边推门响，又不敢重用力，或时把指头弹两弹。达生只不做声，看他怎地。忽对门缝里低言道：&ot;我来了，如何却关着？可开开。&ot;达生听得明白，假意插着口气道：&ot;今夜来不得了，回去罢，莫惹是非！&ot;从此不听见外边声息了。吴氏在房里悬悬盼望偷期，欲心如火，见更余无动静，只得叫丫鬟到小门边看看。&ot;丫鬟走来黑处，一把摸着达生，吓了一跳。达生厉声道：&ot;好贼妇！此时走到门边来，做甚勾当？&ot;惊得丫鬟失声而走，进去对吴氏道：&ot;法师不见来，到是小官人坐在那里，几乎惊杀！&ot;吴氏道：&ot;这小孽畜一发可恨了！他如何又使此心机来搅破我事？&ot;磨拳擦拿的气，却待发作，又是自家理短，只得忍耐着。又恐怕失了知观期约，使他空返，仿惶不宁，那里得睡？

达生见半响无声息，晓得去已久了，方才自上床去睡了。吴氏再叫丫鬟打听，说：&ot;小官人已不在门口了。&ot;索性开出外边，走到街上，东张西望，那里得有个人？回复了吴氏。吴氏倍加扫兴，忿怒不已，眼不交睫，直至天明。见了达生，不觉发话道：&ot;小孩子家晚间不睡，坐在后门口做甚？&ot;达生道：&ot;又不做甚歹事，坐坐何妨？&ot;吴氏胀得面皮通红，骂道：&ot;小杀才！难道我又做其歹事不成！&ot;达生道：&ot;谁说娘做歹事？只是夜深无事，儿子便关上了门，坐着看看，不为大错。&ot;吴氏只好肚里恨，却说他不过。只得强口道：&ot;娘不到得逃走了，谁要你如此监守？&ot;含着一把眼泪，进房去了，再待等个道童来问这夜的消息。却是这日达生不到学堂中去，只在堂前摊本书儿看着，又或时前后行走。看见道童太清走进来，就拦住道：&ot;有何事到此？&ot;太清道：&ot;要见大娘子。&ot;达生道：&ot;有话我替你传说。&ot;吴氏里头听得声音，知是道童，连忙叫丫鬟唤进。怎当得达生一同跟了进去，不走开一步。太清不好说得一句私话，只大略道：&ot;师父问大娘子、小官人的安。&ot;达生接口道：&ot;都是安的，不劳记念！请回罢了。&ot;太清无奈，四目相觑，怏怏走出去了。吴氏越加恨毒。从此一连十来日，没处通音耗。又一日，同窗伴伙传言来道：&ot;先生已到馆。&ot;达生辞了母亲，又到书堂中去了。吴氏只当接得九重天上赦书。

元来太清、太素两个道童，不但为师父传情，自家也指望些滋昧，时常穿梭也似在门首往来探听的。前日吃了达生这场淡，打听他在家，便不进来。这日达生出去，吴氏正要传信，太清也来了。吴氏经过儿子几番道儿，也该晓得谨慎些，只是色胆迷天，又欺他年小，全不照顾。又约他：&ot;叫知观今夜到来，反要在大门里来，他不防备的。只是要夜深些。&ot;期约已定。达生回家已此晚了，同娘吃了夜饭。吴氏领了丫鬟，故意点了火，把前后门关锁好了，叫达生去睡，他自进房去了。达生心疑道：&ot;今日我不在家，今夜必有勾当，如何反肯把门关锁？也只是要我不疑心。我且不要睡着，必有缘故。&ot;坐到夜深，悄自走去看看，腰门掩着不拴，后门原自关好上锁的。达生想道：&ot;今夜必在前边来了。&ot;闪出堂前黑影里蹲着。看时，星光微亮，只见母亲同丫鬟走将出来，母亲立住中堂门首，意是防着达生。丫鬟走去门边听听，只听得弹指响，轻轻将锁开了，拽开半边门。一个人早闪将入来，丫鬟随关好了门。三个人做一块，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达生连忙开了大门，就把挂在门内警夜的锣捞在手里，筛得一片价响，口中大喊&ot;有贼。&ot;元来开封地方，系是京都旷远，广有偷贼，所以官司立令，每家门内各置一锣，但一家有贼，筛得锣响，十家俱起救护，如有失事，连坐赔偿，最是严紧的。这里知观正待进房，只听得本家门首锣响，晓得不尴尬，惊得魂不附体，也不及开一句口，掇转身往外就走。去开小门时，是夜却是锁了的。急望大门奔出，且喜大门开的，恨不得多生两只脚跑。达生也只是赶他，怕娘面上不好看，原无意捉住他。见他奔得慌张，却去拾起一块石头，尽力打将去，正打在腿上。把腿一缩，一只履鞋，早脱掉了。那里还有工夫敢来拾取，拖了袜子走了。比及有邻人走起来问，达生只回说：&ot;贼已逃去了。&ot;带了一只履鞋，仍旧关了门进来。

这吴氏正待与知观欢会，吃那一惊也不小，同丫鬟两个抖做了一团。只见锣声已息，大门已关，料道知观已去，略略放心。达生故意走进来问道：&ot;方才赶贼，娘受惊否？&ot;吴氏道：&ot;贼在那里？如此大惊小怪！&ot;达生把这只鞋提了，道：&ot;贼拿不着，拿得一只鞋在此，明日须认得出。&ot;吴氏已知儿子故意炒破的，愈加急恨，又不好说得他。此后，知观不敢来了，吴氏想着他受惊，好生过意不去。又恨着儿子，要商量计较摆布他。却提防着儿子，也不敢再约他来。

过了两日，却是亡夫忌辰。吴氏心生一计，对达生道：&ot;你可先将纸钱到你爹坟上打扫，我随后备着羹饭，抬了轿就来。&ot;达生心里想道：&ot;忌辰何必到坟上去？且何必先要我去？此必是先打发了我出门，自家私下到观里去。我且应允，不要说破。&ot;达生一面对娘道：&ot;这等，儿子自先去，在那里等候便是。&ot;口里如此说了，一径出门，却不走坟上，一直望西山观里来了。走进观中，黄知观见了，吃了一惊。你道为何？还是那夜吓坏了的。定了性，问道：&ot;贤甥何故到此？&ot;达生道：&ot;家母就来。&ot;知观心里怀着鬼胎道：&ot;他母子两个几时做了一路？若果然他要来，岂叫儿子先到？这事又蹊跷了。&ot;似信不信的，只见观门外一乘轿来，抬到跟前下了，正是刘家吴氏。才走出轿，猛抬头，只见儿子站在面前，道：&ot;娘也来了。&ot;吴氏那一惊，又出不意，心里道：&ot;这冤家如何先在此？&ot;只得捣个鬼道：&ot;我想今日是父亲忌日，必得符箓超拔，故此到观中见你舅舅。&ot;达生道：&ot;儿子也是这般想，忌日上坟无干，不如来央舅舅的好，所以先来了。&ot;吴氏好生怀恨，却没奈他何。知观也免不得陪茶陪水，假意儿写两道符箓，通个意旨，烧化了，却不便做甚手脚。乱了一回，吴氏要打发儿子先去，达生不肯道：&ot;我只是随着娘轿走。&ot;吴氏不得已，只得上了轿去了。枉奔波了一番，一句话也不说得。在轿里一步一恨，这番决意要断送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