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就听远远的一声喊:“张雷,哪儿呢!”
声音是女的,片刻后进来的却是个老生,穿白蟒,戴纱帽,挂白三髯口,怀里抱着个笏板,是《二进宫》的杨侍郎。
她穿上厚底儿还比张雷差一块儿,但扮相俊,扫一眼应笑侬和宝绽,眼里的轻蔑不言而喻:“马上就到咱俩了,你瞎溜达什么!”
“看把你紧张的,”张雷跟她往外走,“咱们这届就属你最出彩儿,谁上不去也不能把你刷下去,你放心吧……”
他们往前台去了,宝绽看向应笑侬。
“人家是专业院校出身,”应笑侬抖了抖水袖,端起大青衣的范儿,“瞧不起我这种野路子。”
宝绽读的是师范,也不是专业戏校毕业,但他在时老爷子那儿挨过的打流过的汗,绝不比专业院校少,他抿起唇,心里起了一股劲儿。
(1)黑头:铜锤花脸的别称,也叫唱工花脸、大花脸。
第8章
应笑侬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宝绽在观众席上看他,模样身段万里挑一,嗓子比那天在龚奶奶家还透亮,唱完那句“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他收起水袖施施下场,光彩在场上久久不散。
结果是当场公布的,一共25个人18组,取头七名,这七名按顺序依次公布,没念到名字就是落选了。
不出所料,张雷和给他搭戏的女老生并列一二名,应笑侬没掭头,跟宝绽坐在一起,抿着嘴角很紧张。
第三名不是他,第四名还不是,宝绽侧身抓了抓他的手,轻声说:“放心,我在台下看着呢,你出类拔萃。”
应笑侬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回握住他。
接下去,第五名不是,第六名也不是,宝绽觉出不对劲了,凭应笑侬的本事,绝不至于落个垫底,可第七名出来,他居然落选了。
“哎?”宝绽腾地从座位上起来,要去找考官理论,手却被牢牢抓着。
“松开,我去问问!”
“有什么可问的,”应笑侬苦笑,“不行就是不行。”
“你怎么不行了,”宝绽冲前头嚷嚷,“你比他们都强!”
考官们听见,纷纷收拾东西离场,考生们或得意或沮丧,也三三两两散去,整个小剧场瞬间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昏暗的观众席上,紧紧握着手。
坐了好一会儿,应笑侬深吸一口气:“走了,掭头。”
手被松开,上头凉凉的一层汗,宝绽跟着起身,场上的灯全关了,只有应急通道荧荧的一点绿光,应笑侬的背影绰约,在朦胧的黑中婀娜摇曳,红粉英雄被斩落马下,穆桂英铩羽而归。
后台没有人,卸完妆都走了,宝绽这才明白他们在外头坐那一会儿是为什么,应笑侬的傲气没有变,只是藏到了骨头里。
他还是坐角落那个位置,一颗一颗往下摘头面,正摘顶花的时候,走廊上有人说话:
“张姐,今儿的穆桂英是真好。”
应笑侬摘花的手一顿,宝绽看向镜中,他一双桃叶眼水汪汪的,像是忍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