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识、修养、尊严,这些霍匪连想都没想过,他不敢想,对一个社会底层的孤儿来说,其中的每一样都比钱更稀缺。
宝绽离开以后,他的心乱了,像陡地从一潭死水中活过来,再也按捺不住,怀着某种从没有过的希冀,他回朝鲜饭店上晚班,刚换上工作服到洗菜池,一个小工拿胳膊肘顶了顶他:“那阔佬今天又来了,找你。”
“啊。”霍匪含混地应了一声。
那人看他没反应,又跟旁边的人说:“总找他,好几次了。”
他们好事地问:“怎么认识的?”
霍匪知道他们的心态,酸,也好奇。
一帮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一个人说:“是不是他妈看上你了!”
空气短暂地凝固,接着哄堂大笑:“妈呀,gay呀!”
“可不咋的,现在社会多乱哪!”
“看上他啥,背上有条龙吗,哈哈哈哈!”
“我说,”他们搭住霍匪的膀子,“你小心点儿,哪天把你骗他家去,一杯迷魂药儿给你灌下肚,裤子一扒……”
砰!霍匪把一根挺粗的白萝卜砸在洗菜池里,断成两截,没等那帮人反应,他扭头就走。他们说的也许没错,像宝绽这样的有钱人,三番五次来找他,只因为他嗓子好?说出去谁信,鬼才信!
带着迟来的恍然大悟,还有似是而非的怒气,他冲过马路,闯进如意洲。
他不知道宝绽在不在,只是冲动使然,没想到宝绽真的在,独自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排练,半披着一条红蟒,光影朦胧,铿锵遒劲地唱:“头戴着乌油盔,齐眉盖顶,身穿着荷叶甲,剔透玲珑!”
这戏霍匪没听过,他没听过的戏太多了,红生戏(1)《水淹七军》,这一句不是常见的西皮二黄,而是梅花板吹腔,演的是关老爷掌帅印大败曹兵。
宝绽实在精彩,没勒头,没勾脸,拿足架势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幅画、一把刀,一个眼神砍到人心里去。
霍匪站在台下仰望他,像仰望遥不可及的星,又像觊觎一把触手可得的月光,忘了质疑,丢了责问,下定决心:“我跟你唱!”
(1)红生戏:一般指关公戏,因饰演关公的老生勾红脸而得名。
第206章“没忍住,把我当女的了?”
宝绽一周没登台,心里很对不住座儿,特地排了一出如今不大演的戏,《水淹七军》,徽班进京时的老剧目,唱做并重。
匡正早早来给他捧场,一排一号,刚入坐,杜老鬼到了。
“杜哥。”匡正要起身,杜老鬼拍拍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