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笑着摇了摇头,腰间的薄纱系带随风飘飖,朗声问:&ldo;娘娘可曾听说过《越人失美玉》的故事?&rdo;
皇后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没有说话,似乎想看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姜颜微微昂首,自顾自道:&ldo;越人有美玉,捂于怀中,入市集,玉遭窃。报之官府,府中人斥曰:&lso;有此美玉而不私藏宅中,招摇过市,无怪乎窃。窃玉者无过失,应是汝之不慎耳!&rso;&rdo;
听她说完,皇后恍然,&ldo;越人在市集上被偷了美玉,官府之人非但不缉拿窃贼,反而责怪越人没有藏好宝贝……姜颜,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摘本宫本末倒置,不为阮玉做主?&rdo;
&ldo;学生不敢指摘娘娘,只是就事论事。&rdo;姜颜道,&ldo;娘娘说不惩处真凶,是在保全阮玉的名节,可是阮玉之案就如同越人失玉一样,应该缉拿真凶以振君威,而不是忧心阮玉没有护好自己的名节。再者……&rdo;
姜颜抿了抿唇,望着面色渐冷的皇后,终是不吐不快,一语中的,&ldo;您包庇薛家,有几分是真为阮玉着想,又有几分是为太子打算呢?&rdo;
张皇后一拍雕栏,警告道:&ldo;放肆!本宫送你来读书,你就是这么同本宫说话!&rdo;
&ldo;母后!母后,您大病初愈,切勿动怒!&rdo;一旁的朱文礼暗自为姜颜捏了一把汗,忙横亘二人之间,转向姜颜道,&ldo;姜颜,你快退下。&rdo;
&ldo;皇儿,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rdo;被戳到了痛处,皇后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全在此刻爆发。她知道姜颜所说俱是事实,却又无力改变,字字句句都成了扎向她心里的刺,令她坐立难安。
皇后呼吸急促,指着姜颜道,&ldo;你跪下!&rdo;
姜颜没有多说,依言跪下,虽跪得挺直,目光却依旧执拗。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待平复了心情,方低声道:&ldo;姜颜,本宫最后再劝你一次,薛、张二家连本宫和太子都要礼让三分,不是你一个区区女学生能撼动的!你若执意闹事,连累的可就不是阮、姜二家……本宫并非在恐吓你,阮玉已是如此,你的前程不能断送在这,明白么!&rdo;
张皇后眼中情绪复杂,言辞恳切不像是作假。姜颜知道,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有软肋的,那便是太子。
皇后的娘家和姐夫薛家的势力,一向是太子登基的助力,朱文礼并不是皇帝最得宠的儿子,却是皇后娘娘唯一的期望,她断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阮玉而自断臂膀。
姜颜早料到了如此,正因为看得太过透彻,所以才愈发失望。
&ldo;娘娘,如若我的前程是一片官官相护的黑暗腐朽,那么这样的前程,我宁愿不要。&rdo;
阳光明媚,光影扶疏,姜颜清清落落地站着,面上没有一丝的犹疑和惧意,只平静一笑,&ldo;我孜孜不倦地要求严惩真凶,不是为了给我自己泄愤,更不是为难娘娘,而是为了还阮玉一份清白,给世人一个公道。我们得让那些在下层挣扎的、受屈辱的人们仍然能看到希望,看到公理终将胜利。&rdo;
&ldo;你是要以一人之力,掀起满城风雨?&rdo;皇后怒道,&ldo;你这是蚍蜉撼树!&rdo;
蚍蜉撼树,虽力微而志高。
姜颜品味着这个词,垂下眼轻轻一笑,&ldo;娘娘,我以为您是我们的光,在这一刻之前,我仍对您有所期望。&rdo;
皇后面色不动,描画精致的眉目中蕴着一国之后的威仪。她神情复杂地望着直挺挺跪下的倔强少女,&ldo;你既是如此冥顽不化,便好生跪着,没想清楚不许起来。&rdo;
&ldo;这里是国子监,学生言行当以儒家礼教为准。&rdo;身后忽的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循声望去,岑司业和荀司业负手而来,一旁还跟着一位俊俏的少年,正是苻家二公子苻璟。
不用说,二位司业来这,多半是苻璟在通风报信。
岑司业在姜颜身边站立,朝皇后拱手道,&ldo;敢问皇后娘娘,臣的学生是犯了哪一条礼教?若真言行逾矩,臣自当训斥请罪!&rdo;
皇后简直无奈,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疲惫道:&ldo;岑卿,你来添什么乱?&rdo;
岑司业依旧铁青着脸,哑声道:&ldo;既是并无过错,姜颜,你起来!&rdo;见姜颜不动,岑司业横眼道,&ldo;老夫如何教导你的?&lso;威武不能屈&rso;,无错之人,何须下跪!&rdo;
最后一句宛若醍醐灌顶,久久在姜颜心中回荡。
自入学以来,岑司业一直对她多有苛刻,责骂过,也惩罚过。从前姜颜不懂,甚至有些讨厌这个执拗古板的老头,现在,她却忽然有些懂他了。
天高云淡,有鸟翼掠过屋脊,朱文礼让宫婢先扶皇后回宫休息,继而转过身来,对姜颜道:&ldo;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rdo;
姜颜看了司业们一眼,这才微微颔首:&ldo;当然!殿下请。&rdo;
博士厅内,姜颜给朱文礼沏了茶。见朱文礼欲言又止,她收了茶托顺势道:&ldo;殿下不必道歉。犯了错的是薛家人,殿下和娘娘只是做了对你们而言最有利的选择而已。&rdo;
朱文礼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便又被姜颜猜了个正着:&ldo;殿下也不必劝我,我也只是做了我认为最正确的选择而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