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艰涩了吧。明明有心魔的是他,却似乎是她更受折磨一般。
在他面前承认自己不是那么无所不能,竟让她这么难过吗?
还是说让他深陷心魔却无能为力,她也当成是自己的过错?
明明不必如此的。
明明只要不当那个“师姐”,只要把他看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一个可靠可依赖的男人,就能从中解脱。
“……又要逼我学新曲子了吗?”
“……?”
她果然不记得了。
“不是说,人痛苦难过时领悟力最高吗?”他看向台下冷泉,似笑非笑,“刚入山门时,每天都追着我不由分说的催我修炼。难得躲到映雪台来散散心,都被你用这种理由催着学新曲子。”
“有……有吗?哈哈。”她干笑了两声,“修炼这种事还得别人催着,你也有过这个年纪啊。”
“……”他一时居然都不知该说有还是没有。
——那年他刚来到九华山上,尚未得师门赐姓,和新入门的弟子们住在一处。冬至礼天舞乐之后,旁人都有亲人前来探望,唯独他无。倒也说不上痛苦难过,就只是孤寂罢了。于是便到弦歌祠中读书……却不知怎的就走到映雪台来。
只记得天寒泉冷,崖上清露一滴滴落进池水里,幽冷的水光破碎如雪,映照着崖壁与孤台。
而后她便找来了。
……确实被她逼着学了新曲子不错。学会了还要弹一遍给她检查。
犹记得教完曲子后,她坐在映雪台上听他弹奏,脚下水光湛湛,垂落的衣裙恰悬在水面之上。待他弹完之后,她便含笑招手唤他过去。她似是轻轻哼唱了什么,清澈天籁回荡在峭壁之间,宛若自百丈天顶之上落下的光。而后水下石英之光便如荧火般一团一团的缓缓升起了。他站在荧光之中,宛若沐浴星河。入目所见、由心所感,虽不及她眸中一掬清光,却已是毕生难忘的美好。
“新年礼物。”那时她仰头笑看着他,“嗯……有人陪着过节真好,明年记得再来给我弹曲子。”
——她骗人的,第二年她就忘了这个约定,拉着他去找师父那个大猪蹄子一起过节了。
她似是有些难为情——也或者纯粹是担忧他都心魔缠身了,还尽想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事,便又说,“我也不是一直都逼你修炼啊,总还做过旁的事吧?你多想些快活的呗。”
快活的当然也有。
事实上在九华山上的每一天,只要回忆起来便都是快活的。
哪怕是刚上山时和同辈人格格不入,处处被排挤孤立时。因由此常得她额外关照,反倒也觉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