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梦泽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认出是b区的一位患者。他笑着对她伸出手说:“吃过了,你呢?”
女人有五十岁左右,长发扎了个侧马尾搭在肩上,虽然已是中年,但模样很端庄秀雅。她露出一丝少女般的笑容,握住允梦泽的手在他旁边坐下说:“我也吃过了,吃的是……是……”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允梦泽转移话题说:“如果不想午睡的话,陪我一起晒晒太阳吧。”
女人高兴地点头,把手里的书递给他:“亲爱的,上次的故事还没念完呢,你继续念给我听吧。”
“好啊。”允梦泽接过那本书,封面摩挲得有些脱色,书页也被翻得不再平整。他打开书,不知多少次又翻到第78页开始读起来。
封东岳和封小唯舅甥俩如同每次一样,在十分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见面。他把封小唯送走,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温馨又有点怪怪的一幕。
秋风一吹,满园金红。允梦泽坐在阳光最好的长椅上捧着一本书专注地念着,一个中年女人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旁边,靠着他的肩膀时不时露出幸福的笑容,让人觉得那本书里写的,一定是可爱美好的童话,或是暖心感人的故事。
封东岳走到长椅背后,听到允梦泽富有磁性的声音念道:“……完全竞争市场上,厂商短期均衡条件是边际收益等于短期边际成本,即r=sc,厂商……”
女人耳朵发红:“老公,你的声音真好听,我最喜欢听你念故事了。”
允梦泽合上那本《西方经济学概论》,说:“只要你喜欢,我随时都可以念给你听。”
封东岳眉峰微扬:“允医生你结婚了?”
允梦泽这才发觉身后站了个人。他扶着女人起来,对她说:“我和这位先生有事要说,你先回病房去午睡好吗?”
女人茫然地点点头,随后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允梦泽用智脑叫来一名护工,把她带了回去。
封东岳当然看出女人不正常,允梦泽解释说,女人是一名阿兹海默症患者,丈夫是一名教西方经济学的老师,已经去世了。儿女忙着工作和照顾孩子,很少有时间来看她。不过她也已经认不出他们,连自己家在哪都记不得,只有白天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会想起一些早年的事。
“可能我跟她的爱人年轻时比较像,所以她经常把我当成他,不过一会儿她就忘了。”允梦泽对着长椅伸手,请封东岳坐下,“封小姐走了?今天谈得怎么样?”
封东岳坐在他旁边沐浴着阳光说:“挺不错的。”
允梦泽放心了:“那就好。”
封东岳:“她说我冷血无情是披着人皮的石头,决定跟我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不相往来。”
允梦泽:“……”真不错。
他看向对面的探视区说:“疗养院里有很多病人已经恢复健康,但他们的家人不愿意接他们回去。c区有一位老人,先是在其他精神疗养中心住了十几年,后来又被送到这里住了七年,他的孙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公。虽然在专业医院接受治疗和照顾对病人来说很有必要,但家人的陪伴也是同等重要的。”
封东岳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身份地位让他不习惯向别人解释什么,对于允梦泽这番算不上隐晦的劝说看似无动于衷,只是掏出一张蓝紫色的折纸默默地叠起来。
折纸在他手里又化作一朵鸢尾花,封东岳递给允梦泽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一两句就说得清的。”
允梦泽接过鸢尾花端详:“封先生似乎很喜欢这种花,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封东岳:“蓝紫色鸢尾花,也叫爱丽丝花,没什么特殊含义,挺漂亮的。”
爱丽丝?梦游仙境吗。允梦泽想起之前封东岳曾引用过柴郡猫和爱丽丝的对话,怀疑封东岳可能在封小唯小的时候经常给她讲这个故事,大概是他对着现在的叛逆少女,更怀念童年时天真乖巧的小女孩吧。
“谢谢你的花。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允梦泽把折纸收好,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小甜点,“我请你吃蛋糕。”
封东岳颇为耿直:“这么小,一口就吃没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允梦泽笑了笑:“分享会让一口食物变成一顿大餐。”
他用塑料餐叉把小蛋糕一分为二,用纸巾托着留下一份,装在盒子里的递给封东岳。两人在静谧安详的午后,享受着慵懒的阳光和甜甜的蛋糕,谁也没有说话,明明是一口就能吃掉的东西,却都吃得十分珍重。
允梦泽不知封东岳有没有吃出大餐的味道,反正他觉得很好吃。
其实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只是他从不过生日,也没对任何人提过,所以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不过他今天跟人分享了蛋糕,还收到了“花”,也算是把生日过了。
他吃完最后一口,正要去把纸巾扔掉,冷不防从旁伸来一只手在他嘴边轻轻抹了一下。
允梦泽看向一旁:“嗯?”
封东岳竖起拇指示意:“奶油。”
允梦泽随手擦了下脸:“哦,谢谢。”
封东岳把他手里的纸巾和叉子拿走,连同自己的盒子一起送进附近的垃圾箱。允梦泽打算结束美好的下午时光,回去处理工作,封东岳却折返回来说:“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