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自己说,他后悔了,不是么,他如此冷静自持的人,因为你的离开而失态,难道还不至于说明一切么?我和自己说,其实是你自己决议要离开,不是么,因为你答应了他,也因为只有你,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上苍送给他的,最好的人选。我和自己说,其实你已然幸运之至,你圆满完成使命,回到故土,难道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么?可牧霞这句话,血淋淋地撕开了结痂已久的伤口,把最隐秘的最自欺欺人的东西一清二白地呈现在了我眼面前,让我不得不意识到,其实我是在意的,我从未忘记。
但我更清晰地知道,此刻牧霞的双眸,定如毒蛇一般,不会放过我任何一个细微的神色。
所以,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训练已久的面庞神态自若,没有泄露任何天机。
我甚至有了笑容,只是那笑,天真又嘲讽,无辜地向她绽放。
&ldo;牧掌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心怀疑窦呢。或许他对瑰宝的态度就是如此,又或许,他有着其它更心爱的宝贝,谁知道呢。反正路只能选一条,掌事择了最合心意的那条便是了,又何必来盘问我?&rdo;
&ldo;牧霞只是,与大人碰巧遇见,随意问问而已。&rdo;
&ldo;是么。&rdo;我掀了掀眼帘子:&ldo;我还以为牧掌事今日特地迟了一刻钟,等到王与夫人进屋相谈了再来,是因为觉得我这个贴身侍卫做得新奇,想要与我,聊聊呢。&rdo;
她面色一僵,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秋水盈盈的眸子清湛如初,身姿婀娜又娇弱,好似初绽的花朵。就算是我,也忍不住会有一丝疑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她,把她想得太过不堪了。
我轻轻地垂下眼,心想,如果那年街头的乞儿是她的话,这一场乱世繁华,是不是就与我彻底无缘了呢?
酉时,重夏殿。
&ldo;牧霞?&rdo;姒少康微一蹙眉,好看的手指在几案上轻扣着,发出低沉的&ldo;嗒嗒&rdo;声:&ldo;她六年前来的纶城,因为是牧景天的女儿,我便让阿染管着。但我叮嘱过,所有前朝之事,都要防着她。&rdo;
阿染……
我觉得身上的铠甲好像有点气闷,要不下次还是穿条家常裙子算了。
&ldo;你怎么了?&rdo;
&ldo;啊?没事,你继续……&rdo;
姒少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没多说:&ldo;其实牧景天也是,虽然他现在官位不低,我也的确对他委以重任,但他心里也清楚,因为有牧和这个先例在,他这辈子基本上是不会有能和默禹、伯靡平起平坐的一日了。你在看什么?&rdo;
&ldo;啊?&rdo;我停下动作:&ldo;哦,有酒么?&rdo;
他的眉头于是皱得更紧了:&ldo;不是连酒窖的钥匙都给你了么?&rdo;
我无辜地摊开手:&ldo;我找不到酒窖啊。&rdo;
&ldo;你……!&rdo;我看见,一向沉稳有度素养良好的姒大夏后,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侧身在几案下摸了个瓶子出来,我眼睛吊得老高,可劲儿地往那处瞅,他把瓶子往几案上一扣,没好气道:&ldo;那些地形图、战图,你不是描得很好么!&rdo;
&ldo;哎呦,记张图有什么难的。&rdo;
我赶忙捧过那瓶子,拔掉塞子送了两口,才寻个糙垫子坐了,满足地咂嘴,&ldo;寒浇怎么画得我就照着描呗。你不懂,那跟实际的不一样。&rdo;抽空瞟了眼姒少康,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忙打着哈哈笑道,&ldo;我不懂,我不懂成了吧。&rdo;话毕还举着瓶子敬了敬他,&ldo;手艺不错啊,庖正大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