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仇敌忾”将萧阳扫出定远侯府后,正厅里的氛围遂跟着一变。
素心与丹魄已快手快脚将满地小小棺材的“残尸”拾起,全数放回大托盘上,以待将来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可拿来作为“呈堂证供”。
此际,乔倚嫣放下扬着额心的手,双眸平视萧陌襟口,轻声问——
“郡王爷一早派人过来请侯爷前去兵部一趟,说有要事相议,这会儿还不到午时,侯爷怎么这么早回府?”
“夫人以为呢?”萧陌瞪着她红肿的额,随即瞥了素心和丹魄一眼,两个武婢完全感受
到那股威压,低首不敢言语。
乔倚嫣内心叹了口气,她猜,定是老罗总管见萧阳上门,才赶紧遣人去把萧陌请回。
她亦知道,他必然是看出她挖了陷阱给萧阳跳,有点拿自个儿当饵了,惹得他不痛苦。
他想对她的贴身武婢发出责难,但也知两婢子皆听她命令行事,骂也无用,只好摆脸给她看,冲她生气。
从春日赏花宴那天,她与他一言不合后,好像他就一直在生气。
那一晚开始,他就没回两人的寝居,而是睡在院子另一头的书房。
这几日她动不动就想着那天与他究竟都说了什么,想着自己的脾气当真暴躁,好像都是她在说,说个不停,是她揪着何绮的事同他闹,也没给他好好说明的机会。
……侯爷岂能如此轻易被拐?
就是这么轻易,毕竟事关乎你。
她该要更信任他才是。
不管他与何绮之间有过什么,都是年少时候的一抹风景、一丝心意罢了。
如今他既已是她乔倚嫣的人,那就且行且珍惜。
她终于扬睫对上他的眼,浅浅笑开,有些腼腆。“侯爷既然回府,那等会儿就一道用午膳吧?今早乔家大管事送来总目帐本,亦让京城的货栈送来不少好食材,妾身这就赶紧吩咐灶房那儿多弄几道菜。”
他说过,她可以玩,大玩特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玩到令她自己受伤,他不能接受。萧陌本想好好管管她,但她突然对他笑,很真很绵软可爱的表情,而非挂着一张面具……他就忘记要发火了。
他怔然地看着她转身跑开,她的两个婢子亦跟着跑。
他张张嘴想叫住她,虽然也不知叫住了她想说什么,然“嫣儿”二字尚未唤出,她忽地顿住步伐,又跑回来他面前。
“侯爷明日可有空?妾身明儿个打算回去一趟。自进帝京,事赶着事,好不容易才安顿妥贴了,是该出城去探望我家老祖宗。”她眸光微敛,用一种打商量的口吻。“帮家里人准备的礼品,妾身皆已备妥,侯爷什么也不用做的,若然有空……侯爷可以跟妾身一块儿回去,如若有要事,那也不打紧,我自个儿先回……”
“我跟你走。”萧陌很快回应。
乔倚嫣脸上的欢喜没有藏住,她跟他闹不愉快,都有些担心他会不肯跟她归家一趟。
“嗯,好。”她笑着点点头。“那咱们明儿个一早就出发。”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她再次旋身跑开,这一次头也没回地往后院灶房去了。
萧陌立在原地,想着她额头那一小块红肿,想到她刚刚惊喜乍现的神情,他重重地吐出一口灼气,胸臆仍堵得发痛。
乔家用来过冬的玉湖别业离帝京约莫小半日的马车车程。
抵达之时恰值正午,萧陌从座骑上翻身下马,走去车厢边直接用双掌握住妻子蛮腰,安稳且俐落地将她举着抱下马车,根本用不着马夫或婢子搬来垫脚用的木箱或小凳。
乔倚嫣要回门之前已先遣人过来报知,虽是自家姑奶奶带着姑爷回娘家,到底姑爷是北境的大将军、天朝的一品侯爵,连自家姑奶奶都封了一品诰命、领着一份朝俸,乔家老祖宗老早领着一群人在别业外相迎。
乔倚嫣根本不在乎那些虚礼,才被萧陌稳稳放落地面,已撩起裙角奔向老人。
“祖母!祖母!嫣儿回来看您了,是嫣儿回来了!祖母……怎么见痩了?我、我……呜呜咔啊啊——”号啕大哭抱住身形明明颇富态的乔家老祖宗。
“哎哟哟,咱家宝贝儿都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说哭就哭?”老人一下
下轻拍她的背心,带笑眼神瞄向一脸严峻、长目却似惊呆的定远侯爷,边哄着怀里哭得乱七八糟的人儿。“瞧瞧,这模样要被姑爷看笑话的,总不能头一遭回门就让姑爷惊着啊,欸,这可怎么办才好?”
老祖宗是拐弯抹角在问他吗?
萧陌一直记得乔家老祖宗是不想把孙女儿许给他的,当初是乔倚嫣死求活求,求老人家出而请皇上赐婚,他才有这一段姻缘。
许是这般,所以下意识甚想获得老人家的青眼垂怜,未多想便生硬答话——
“没有惊着。绝对不会惊着。本侯……我是说……孙婿拜见祖母大人,孙婿很好,并未受到任何惊吓。”双手抱拳,恭敬一揖。
他此话一出,直起上身站挺,发现乔家的人全张圆眸子怔怔看他,连他家夫人也放开老祖宗回望他,好似他这样郑重答话是一件非常怪的怪事。
不晓得是否搞砸了什么事,他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两手微握了握。
“噗——呵呵呵……”先是老祖宗忍俊不住笑出声,接着乔倚嫣望着他也笑了,娇颜还挂着泪呢,却笑得犹若朝阳初升,暖而不燥、灿而不骄,然后……众人就都恣情恣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