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血丝悄悄裹住了他的眼球,数九寒天的,他的鼻尖上反倒沁出一层冷汗来。
这些年来,他努力放下成见,尽心尽力地陪在顾寒声的左右,亲眼看着仇人一世一世由小到大,一边恨不能亲手捏碎了他,一边又不得不深深压抑自己,拼尽全力,将心里那点儿芥蒂都逼到骨血里去。
自以为隐藏得不显山不漏水,可实际上,不在心里停留了,由自钻进了骨血,一切仇恨才像扎住了根,必等到一定时刻,长出一枚黄蜂尾后针,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刺他个遍体鳞伤。
他还是清楚地记得当初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具被一道天闪劈成了败絮的男人的尸体,和那个杀红了眼,半身是血、半身是泥,捏着他脖子把他提到半空的恶魔。
&ldo;……把你的手脚给我放规矩了,别对我的东西指指点点!&rdo;
&ldo;他犯了事,自有我来惩罚,碍着你们什么?到这时候都一个个跳出来唱忠君爱国的大戏?&rdo;
&ldo;你们这简直是……逼良为娼!&rdo;
这个叫人一听便不寒而栗的声音,如同梦魇,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叫他的喜怒哀乐都不由自主地往外透着股力不从心。
你看,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一件满可以推迟的事,但绝不是一件能够一笔勾销的事‐‐不定等到哪一天,九州完全光复,他会丢掉山川长的头衔,带头起义,将一切狗屁法理都置之脑后,只为一句&ldo;冤有头债有主&rdo;,只为九泉下的人死能瞑目。
不知何时,他下意识地屏住一口气,等到意识回笼的时候,胸腔里残留的余气都已经所剩无几。
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微微摇摇头,心说带头造反,这怎么行呢,一年一年一世一世的,两眼一抹黑地忍,不也这么过来了吗,何况父亲确乎有不对的地方‐‐老人家最大的不是,是不该一口咬定,那个被少主护得密不透风的林邠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窗外隐约传来一串脚步声,和两个人的对话。
&ldo;……麻烦你把脑子里那二两智商提溜出来行不行?你看,我那天心血来潮,把你带去钧天部放了会儿风,碰巧,就有一个叫杨雨亭的老太婆前来龙门告御状‐‐告的还不是她自己的状子,她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就因为在阎王那里看见他儿子的状子上写了个&lso;干天律&rso;,他儿子就窝在十八层地狱里。再碰巧,那老太婆看见你就跟苍蝇看见鸡蛋缝似的,偏说你是他男人。&rdo;
听顾寒声的语气,颇有些不厌其烦的老学究的意思。
&ldo;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他男人‐‐慕清远不算我的一部分吗?&rdo;
洛阳嬉皮笑脸地耍赖,兜着圈子说车轱辘话,一边胡搅蛮缠,一边自得其乐地欣赏美人明明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忍着他不发作一番的模样。
于他自己,这简直就是&ldo;有恃无恐&rdo;,要刨根问底说起来,他所依仗的,也不过就是他和顾寒声之间那层不能道破的关系,再往明白里说,他还是沾了那层虚无缥缈的&ldo;九州少主&rdo;的身份的光,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这个头衔似乎还有些用处,起码可以牢牢拖着顾寒声。
他甚为严肃地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小心眼确实挺上不得台面,但管他呢,要老婆就不能要脸面,所以他认为自己贱得理直气壮,值得表扬。
顾寒声太阳穴上的青筋蹦得乌烟瘴气,他一边伸手把着他手腕,探了探他刚刚复苏的魂魄,一边头疼脑热地想:&ldo;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洛阳,哎,洛阳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惯得他无法无天的。&rdo;
他接着说:&ldo;……按照一般的办案流程,我们接到魂魄们丢上来一纸诉状,最基本的要去阎王殿一趟,照一照他的前世今生,哪怕走个形式,也得去一趟。洛阳你记着,身在这个位子上,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你,处理事情的第一要务,永远是按照章程来。一帮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家伙等着从你的一举一动里挑出毛病来,但章程是老祖宗墨守成规的,那帮老家伙再反对你,那就是反对老祖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按照章程来,多半会走许多弯路,那你得学会暗度陈仓,明面上……我操,手给我放老实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