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妩往包里装了许多色泽鲜丽的衣裳和头面首饰,厉兰妡看了便道:“咱们是去修行,不必太引人注目,衣裳拣几件素净的便好。头面首饰不易变卖,带着反而累赘。”
她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面额不小的银票,小心地缝在寝衣的衬里中,并命兰妩也照此行事。
兰妩见她这样谨慎,不禁咦道:“佛门清静之地,也须这样小心提防么?”
厉兰妡忙碌得头也不回,“修行之人也未必个个心如死水,焉知其中没有鼠窃狗偷之辈?就说咱们,也不是真去潜心修佛的。”她想了想,将几件轻便而价值不菲的首饰亦缝进内衣里,以备不时之需。那太过惹眼的反而放在外边——正因打眼,别人反倒不敢轻易下手。
兰妩看着她叹道:“若非为了小皇子,娘娘也不必受这般辛苦……”
厉兰妡轻轻巧巧地打断她,“兰妩,你须明白,我并非为了慎儿,而是为了自己。保我而舍慎儿,固然赢得了一线喘息,但却会使陛下觉得我狠心,从而渐渐冷落与我;但这一招以退为进就不一样了,慎儿固然得以保全,旁人也会因我的慈母心肠而感动,陛下更是如此。只要有这一线情分在,我就不愁翻身之机。”
兰妩听她侃侃而谈,心中却不以为然,无论如何,她总不相信厉兰妡对这几个孩子真没有感情,不过嘴上强硬而已。
厉兰妡整顿好后,却在油灯下对着她,眼里尽是负疚,“兰妩,很抱歉连累你随我一同吃苦,可是依照定例,我只能带一人随行,而我选择了你,只因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兰妩忙握着她的手,“何必说这样话呢,咱们一路走来经历多少辛苦,其中心酸只有自身体会,当初一道从寒微走向荣耀,如今不过稍稍失意,我自然不会舍你而去。”
听她诉这番难得的衷肠,厉兰妡不禁展颜一笑:“也是,反正咱们还会回来的,小别胜新婚,兴许到时陛下更加爱重。”
兰妩见她这样自信,不禁暗暗纳罕。
次日一早,幽兰馆门外停了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厉兰妡和兰妩提着两个不大的包袱从里头出来。孩子们当然还在熟睡。
谁知才跨出门槛,身后明玉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上来,“母妃,你要去哪里啊?”
厉兰妡蹲下身,温和地抚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母妃有点事情,需要出远门一趟,你可得好好待在宫里,有什么事就去找你父皇商量。”
明玉认真地看着她,“母妃,你要去很久么?”
“也许很快,也许得过一段时间,但不管怎样,你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令母妃担心,倘使母妃回来发现你瘦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厉兰妡揉了揉她的鼻子,“好了,这会子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吧,免得等下没精神。”
明玉蹒跚地跟着拥翠进去,小小的身子像一只刚出世的动物,厉兰妡注目良久,方轻轻挪开眼睛。
傅书瑶已经侯在门外,厉兰妡迎上去笑道:“难为姐姐愿意来为我送行,兰妡感激不尽,今后这几个孩子也请姐姐多加费神。”
傅书瑶贝齿轻咬,“妹妹放心,我保证妹妹归来那日,他们都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眼前。”
她似乎笃定厉兰妡会回来。厉兰妡浅浅一笑:“但愿吧。”
兰妩扶着她小心地坐上马车,自己也轻捷地跨上去。厉兰妡最后看了这浩渺的皇城一眼,终于缓缓拉下布帘,她与这栋巍峨的宫殿看来要阔别一段时日了。
傅书瑶目送着她远去,一直到马车出了宫门,她才向身后轻轻叹道:“陛下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是为了相送厉妹妹么,怎么反而躲在一边不作声?”
萧越从后边闪身出来,双目有些赤红,胡渣也比从前多些,“朕不知如何面对,朕对不起她,更怕她恨朕。”
“厉妹妹不是这等人,陛下切莫多心,况且天象并非不可逆转,将来时移世易,厉妹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来了。”傅书瑶温然道。
“你也相信天象吗?”萧越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臣妾不信星象,可臣妾相信人心,不止天象会有更迭,人心亦能有所逆转,陛下您也知道的,不是么?”傅书瑶笑意温静。
“是啊,人心的变动可比天象诡谲多了。”萧越郁然长叹,他转移了话题,“厉昭仪辞宫前向朕推举由你照顾明玉等,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臣妾正在思量此事,臣妾想,明玉等年纪尚小,为了周全,还是住在身侧为好。但若将他们迁往涌泉殿,劳神费力不说,也恐不甚习惯;因此不如由臣妾搬来幽兰馆,一则方便料理,而来,臣妾也想为厉妹妹守着这一寸地方。”
“到底是你想的妥当,也罢,就依你。”萧越点头。
车厢本就不甚宽敞,一旦塞上两个人和两只包裹,更觉窄小-逼仄,令人气闷。兰妩挤在马车的一角,连开窗的空隙也无,她不禁叹道:“记得上次去围场,虽然远些,看着多么风光-气派;如今地方虽近,地位却大不如前了。”
厉兰妡仍旧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笑吟吟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现在把可能的苦头都吃尽了,往后就只剩福气可享了。”
她永远都是斗志勃勃,精神饱满地迎接战斗,这一点着实令人钦佩。
兰妩却不能做到像她这样,而是叹道:“果然如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