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兰妡眯起眼睛,“肃亲王又去为太后侍疾么?”
“是。”萧池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秋宸殿正对着御湖,湖边原种着一排稀疏的柳树,碧青的柳丝迎风招展,缕缕浮动。
萧池伸臂折下一段柳枝,轻轻递过,“小王此番进宫未带佳礼,谨以此物赠予贵妃。”
厉兰妡长眉斜斜一挑,“王爷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么?”她还记得那幅附庸风雅的画,比起这样不切实际的礼物,她觉得金银财宝更为实惠——她到底是个俗人。
萧池看出她的不平,不禁乐道:“贵妃已看过那幅兰石图么?作得不好,是小王献丑了。”
“但这柳枝也未见得稀奇。”厉兰妡看向他手中之物。
萧池总有自己的一套绝妙说辞,“柳谐音留,小王希望贵妃留住青春美色,留住皇兄的宠爱,留住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他微微躬身,恭敬地执着柳枝,如同握着一件珍宝,眼睛却悄悄向上觑着。
他在偷看厉兰妡。平心而言,厉兰妡的确比从前好看得多,她的容貌从不是令人惊艳的那种,看久了才觉得出众。从前做宫女的时候,她不过是个略有姿色的小丫头,虽然满腹机心,吸引人的却非她的美色;随着她地位渐长,生育的次数渐多,反而褪去少女的稚气,渐渐修炼出成熟风韵。她的魅力来自于后天的陶冶,而非先天所生所长,但这种魅力反而更加牢固。
厉兰妡静静地看着他,忽而嫣然一笑,她这一笑颇具有诱惑性,“多谢王爷。”她珍而珍之地将那株柳枝藏入怀中,仿佛那是世上无可比拟的珍宝。
萧池似有些神魂颠倒,目光胶着在她脸上,良久,他觉出自己失态,轻轻咳了一声,“小王告辞。”临走仍偷瞄了她一眼。
等他去远,兰妩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吐沫,“肃亲王真是越长越昏聩了,不打量自己是谁,也敢觊觎娘娘!”
“不许胡说。”厉兰妡微笑道。
“难道不是么?奴婢从前总觉得肃亲王对甄婕妤似有异心,如今瞧来,他对娘娘的心思似乎还要胜过甄婕妤呢……”兰妩噜噜苏苏地说。
“是么?”厉兰妡侧首,“小安子,你来告诉她。”
那脸色苍白的小太监自身后闪出来,眉眼低垂,“奴才奉娘娘之命,暗中留意墨阳宫的动静,迄今已有所收获。甄婕妤处境艰难,一饮一食皆受制于人,十分窘迫,幸得有人暗中接济,才得以安生度日,据奴才查实,正是肃亲王遣人照应。”
“那甄婕妤又有何反应?”厉兰妡的笑如春风拂过。
“甄婕妤倒是瞧不出什么,不过常闭锁在屋中写字,落后又毁,举动着实诡异。”他自腰间取出半张残损的纸片,边缘还是焦黑的遗迹,细细辨去,依稀可看出是一个“池”字。
厉兰妡转头看着兰妩,“现在你明白了么?”
“还有一桩,”兰妩吃吃道:“娘娘明知肃亲王生性不羁,为何还收下他的柳枝,是否也受了他的迷惑?”
厉兰妡诡秘地一笑,“不是他迷惑我,而是我迷惑他。”她将那段柳枝递给兰妩,“回去插在瓶中罢。”
人在落魄的时候心志会格外软弱,甄玉瑾哪怕平日里对萧池无可无不可,如今这样潦倒,真正关心她、守护她的人却只有萧池一个,难保她不动心。而萧池固然钟爱甄玉瑾,可他的天性注定了他的目光不会停驻于一人——迟早他会毁在自己的天性上。
厉兰妡似乎忘却了从前与萧池之间的不快,忘却了从前两人的暗中较劲,当萧池竭力释放自己的魅力时,她似乎有点被打动了,看着他时,眼里几乎可以称得上含情脉脉,于是萧池愈发欣喜若狂。
厉兰妡终于等来了机会,她握着手里那张小小的字条,不禁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将在一旁安静绣花的兰妩也惊动了。她凑近看时,只见上面写道:“今夜子时,湖心亭中,不见不散。”落款是萧池。不得不说,萧池的一笔字写得极有风格,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了。兰妩不禁勃然大怒,“肃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书其大逆不道之语!”她担忧地看着厉兰妡,“娘娘不会真去吧?”
“本宫事情繁忙,自然无暇出去,但若没人赴会,岂不叫肃亲王苦等,也太无趣了些。”厉兰妡并不生气,反盈盈含笑道:“把这封小信送到墨阳宫去罢,记着,要悄悄儿的。”
萧池为了甄玉瑾的安危,当然不舍得和她见面,可是对着厉兰妡他就少了顾虑。这个没有心肝的男人,以为自己当真会上他的当么?厉兰妡唇边衔着一缕冷笑,且看谁才是俎上鱼肉,当然,萧池是不会寂寞的,他那心爱的女人会上去陪他——陪他走上绝路。
夜渐渐深了,湖上一片安静,连蛙鸟都偃旗息鼓,只有临湖的一间小屋里传来衣衫的窸窣声。
那个名叫小灵子的太监正在为主子整理衣冠——萧池戴着束发的玉冠,身穿月白的长衣,配上他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真如谪仙一般。
这谪仙同时有着带笑的眼睛,含情的嘴角,虽然减少了几分仙气,却因此更让人生出贴近的,他的气质与容貌原是相辅相成的。
萧池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心里膨胀起鼓涨的希望,他要凭借这张脸,去征服一个从前卑微、如今却跻身显贵的女人,他有这样的自信。都说女人的梦想是征服男人,男子何尝不是相对应的,但看对方有没有征服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