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空大师摇摇头,“厄即是厄,只能避免,却无法消除。为今之计,只有将二皇子送往家庙修行,以免妨害他人。”
贾柔鸾泣道:“慎儿乃陛下的亲生子,陛下怎么舍得,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别的么……”寂空犹豫着看了一眼厉兰妡,“厉昭仪为二皇子的生母,倘若由她替子而行,或者也能有所勖助。”
贾柔鸾哑口无言了,只是看着厉兰妡搓手:“厉妹妹……”
厉兰妡望着萧越,轻声道:“陛下的意思呢?”
萧越却在看着病床上的亲妈,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你自己做主罢。”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如何比得过生他养他的父母,即便她为他生育了三个儿女,也不过如此。不过萧越好歹对她有几分情分,所以不自己下决定,而是将选择的机会扔给她。厉兰妡发出无声的嘲讽,心中却在飞快地思索着: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倘若将萧慎送出去,她便可以留在宫中,继续走她的阳关道,至于孩子,反正她以后还可以生,不缺这一个。
仅仅是这么一刹那的念头,她开始搜索萧慎的脸——众人多嫌了他,只有兰妩仍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哄着,萧慎却不安分地砸吧着小嘴,轻声而持续不断地啼哭。
这是她的孩子,倘若她不能保护好他,那么为何将他生下?如果她真将他送到宫外,以那些人的狼子野心,必然不肯轻易放过;不,她不能。
千回百转之间,厉兰妡的双膝不自觉地跪在地上,她由衷地拜倒,双手平举,一字一句地道:“臣妾愿替慎儿消灾祈福,还请陛下应准。”
萧越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你真要去么?”
她有的选么?厉兰妡收起苦笑,郑重地道:“臣妾心意已决。”
甄玉瑾及时地收敛起眼角唇边的欢喜,关切地问道:“厉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事关紧要,自然越快越好。”寂空恰如其分地提出建议。
厉兰妡疲倦地背向着他,“大师放心,本宫明日就会动身。”
她拂去裙边的灰尘起身,在萧越跟前低低地一屈膝,“臣妾还得回宫收拾东西,就先告退了。”
萧越没有拦阻,倒是甄玉瑾喊道:“妹妹放心,本宫和淑妃会替你照顾好三个孩子的。”这一句话不免暴露出她暗藏的得意,想来她和贾柔鸾已经达成协议,包括如何分配那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
厉兰妡岂能令她们如愿,她蓦然转身,向萧越道:“臣妾恳请陛下,将明玉、忻儿和慎儿交由傅妃娘娘抚育。”她虽然不十分信任傅书瑶,不过眼下,唯一能护得这三个孩子周全的也只有她了。
“为何?”萧越有些诧异。
厉兰妡很快想好主意,“贵妃娘娘要处理宫中事务,淑妃娘娘要照顾太后,只有傅姐姐最得清闲,况且她文武全才,性情和顺,怎么样都最好。陛下若怕傅姐姐太过吃力,聂淑仪也可从旁协助。”
千辛万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甄玉瑾和贾柔鸾不禁瞠目结舌,她们如何能甘心,才要提出反对意见,萧越却已经点头:“也罢,就依你。”他答应得这么快,可见萧越本来也是如此想。
真正要走了,厉兰妡反而有些依依难舍,她将面上敷上一层清冷,唯独眼里仍余一抹柔肠,“修行之人当清净寡欲,脱却尘俗,可是臣妾想来注定无法得道了,陛下,臣妾不会忘记您,虽然您也许会忘记臣妾,臣妾只希望,今儿在看到三个孩子的脸时,您能有那么一刻想起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甄玉瑾害怕萧越被她打动,忙催促道:“妹妹,你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不然恐怕明早赶不及。”
厉兰妡只能催动脚步,临出门的一刹,她听到萧越低低的声音:“朕早就忘不掉你了。”他的声线带有一丝颤抖。
厉兰妡露出满意的微笑,只要萧越对她有情,她就仍能有翻身之机。眼下她是败了,但绝非技不如人,而是机会不利,她并非败给她的敌人,而是败给天意。可她相信人定胜天,天意也是能转圜的。
她是谁,她可是野心勃勃的厉兰妡,任何事都无法摧毁她的斗志,她绝不会认输的。
抱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厉兰妡大踏步走出门去,她确信自己只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是夜,贾柔鸾来到慈颐宫,才浓浓堆出一脸笑意,还未来得及说话,脸上就已着了太后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极响,极重。贾柔鸾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太后……”在她印象中,这位姨母一向对她最和气的,连一根毫毛都舍不得令她毁伤。
太后冷冷地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精神看来比白天好上许多:“你在哀家的汤药里加了些什么,为何哀家会吐血?”
贾柔鸾赔笑道:“姨母莫急,那不过是一点草药造成的假象,其实与您凤体无碍,只是好看着逼真些。”
太后的面色依旧僵冷如冰,“你也太大胆了,不跟哀家商量,私自就敢动手。这回的事是这样,上次素莺的事也是这样。”
贾柔鸾愣了一愣,“姨母您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你那位温柔知礼的堂妹莫非不是你害死的?”
贾柔鸾勉强笑道:“姨母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言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