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了片刻,宣德帝失笑道:“那日的事情,修言已与朕禀明了经过,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此事。”
秋欣然拜服的手还没收回去,不免有些尴尬。余光瞥见一旁坐着的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定了定神,才问道:“不知圣上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定北侯回京不久,如今住在官邸总是不便。太后的意思是替他选个侯府,不过修言不欲大动干戈,准备先找个府邸安置下来。正好你也颇通风水,此事交给你最为稳妥。”
“这……”秋欣然迟疑道,“臣虽学过些相地之术,但到底只是些皮毛而已,恐怕难当此大任。”
“欣然不必自谦,你有几分本事朕最清楚不过。既不是选侯府,也不便惊动礼部,主要还看修言自己的心意。”宣德帝说着转头去看一旁坐在侧首的青年,和颜悦色道:“所谓成家立业,堂堂一个定北侯在京中连个住处都没有,哪家的贵女愿意嫁你啊,是不是?”他说着笑起来,夏修言便也跟着笑了笑,起身谢恩:“那就先谢过圣上恩典了。”
二人说着就将这事给定了下来,显然没有叫秋欣然再推拒的余地。
第5章宜忆旧
等从御书房出来,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宫外走。贺中驾着马车等在宫门口,远远看见自家侯爷回来,脸上露出一个笑,但很快又瞧见了自己侯爷身后的人,那笑容顿时就凝固在脸上。他如今终于知道了秋欣然是谁,见着她自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发出声短促有力的冷哼。
秋欣然发觉这位贺副将还挺逗,起码比夏修言这种一份仇记十年,十年后见你还能不动声色地寒暄一句“别来无恙”的好得多。对比之下更觉贺副将这份耿直十分难能可贵,非但不以为忤,反倒还冲他和和气气地笑了一笑。
她这一笑似乎将贺中给笑懵了,脸上神色僵了僵,一时脸上神色鄙夷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恼怒,恼怒之中还带了几分羞涩……夏修言上车之前瞧见他这副神情,动作也是一顿,终于不由地回头看了身后的女冠一眼。只见她神色从容地站在原地,一副恭敬目送他上车的模样。他沉吟片刻,同她道:“要搭车吗?”
听闻此言,贺中露出一副天塌了的神情。秋欣然差点没绷住笑起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掩饰道:“多谢侯爷好意,贫道自己回去即可。”
夏修言显然也不是真想捎她一程,敷衍地点点头便上了马车。秋欣然忽然开口又叫住了他:“侯爷的外衣……还在我那里。”
“扔了吧。”他放下车帘声音淡漠地随口道。贺中叫车夫启程,那马车便平稳地小步朝着宫外驶去。
秋欣然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辚辚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从车窗里伸出只素白的手,叩了叩车壁。她微微一顿,走上前果然见车里的人撩起帘子正在等她。夏修言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开口警告道:“剪碎了再扔,若哪日叫我在成衣店里看见它——”他最后一句语调微微拉长,秋欣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侯爷可能不知道我在坊间替人问一卦要多少银两!”
夏修言轻嗤一声,放下了车帘。这一回马车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秋欣然不缺银子这事儿夏修言是相信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她入宫时,已是夏修言在长安待的第三年,京中日复一日平淡如常。
那日他进学宫时,授课的先生未来,屋里几个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六皇子李晗风从自己的案前扭过身来颇为担忧地望着他:“你可来了,先生说你这几日又病了?”
夏修言咳了几声,垂着眼道:“入夏难睡,连着几日没休息好。”
李晗风看着有些不放心,还要再说什么,叫他及时扯开了话头:“他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提及此,对方立即来了精神,笑起来:“你有些日子没来还不知道,宫里最近来了个小神仙。”
夏修言抬了下眉毛,又听李晗风兴致勃勃道:“是九宗下山来的,才不过十三四岁。白景明那日带她去御前见驾,说是卜算宗的抱玉道人将小徒托付给他带在身边教导,他打算将她留在司天监做个童生。你知道圣上本就爱这些求神问道的事情,听说是抱玉道人的爱徒,一时兴起便问了那小童几句。结果那小童掐指算了算,说了几件事情,竟当真叫她说准了。圣上大喜,不但答应留在她在司天监办事,还破格提了她一个司辰官的位置,一时不知惹来多少嫉恨。”
夏修言不置可否,李晗风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对此事不屑一顾:“你是不是觉得此事荒唐?”
“我只是对这些相命之术不感兴趣而已。”
李晗风便笑一笑说:“总之京中如今因为她倒是热闹,宫里宫外许多人听说了此事都想找她问卦,不过她躲在司天监不常出门,否则我也想看看她是不是当真如传闻中说得那么神。”
二人说话间,听二皇子李晗意忽然讥讽道:“我看就是个会些雕虫小技的江湖骗子,跑到宫里投机取巧来了,也就你们会受她蒙蔽。”
他是母妃是后宫中的陈贵妃,从小叫人娇惯长大,养得性格有些跋扈,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李晗风听他在学宫就敢高声说这样的话,面露忧色小声提醒道:“二哥……”但他话还来不及出口,西边角落就传来一声嗤笑,正是四皇子李晗星挑着眉看他:“我们受她蒙蔽有什么奇怪,她如今可是父皇下旨亲封的司辰官,二哥是说父皇也受了她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