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夔丞为宋案主犯之一并无疑义,其人与袁世凯、赵秉钧、洪述祖、黄兴、陈其美等均有关系,故应宅搜获证据实为破解宋案关键。从搜查、移交、保管到宣布各环节来看,&ldo;检查报告&rdo;所列53件证据,虽然不够完整,但其真实性不容怀疑,故其时无论是国民党及其支持者对政府的攻击,还是袁世凯、赵秉钧及政府支持者的辩解,均以该部分函电文件为最主要依据,只是各方解读存在歧义而已。当时及后来一般关心宋案者对案情的分析,也是以该部分函电文件为最主要依据。立足这一点便可明白,宋教仁被刺后至证据披露前出现的多封匿名信件,其实大多是应夔丞本人及其共进会党徒为混淆视听而玩弄的伎俩。[62]该会党徒极众,仅上海总部各科职员就有至少50人,其中文牍科有一等科员、二等科员及额外科员共10人,加上科长程海平,共11人。[63]应夔丞还委任18人任总部巡缉员,规定&ldo;军政各界发生大事件,应即电报本长,以便直报中央&rdo;,&ldo;遇有地方重要案件,应准合同该管地方官并报都督,以便会商办理&rdo;。[64]由于程德全主观上欲免牵连,这些人在案发后,除个别人外,其余均未被获。他们虽未必人人皆直接参与了刺宋,却可以在应夔丞被捕后,造出种种谣言,以淆乱视听。事实上,当时曾有报道称:&ldo;主唆行刺首犯应夔丞系共进会会长,自英法捕房缉获之后,该会中人皆无知识,日来百般计议,咸欲代应设法卸罪,以致外间谣言纷起。&rdo;[65]各种匿名信件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出现的,除了可以反映应党势力之大外,对于破解宋案本身并无多大价值。
但有一封信需要格外重视,这就是宋教仁去世次日(3月23日),亦即应夔丞被捕前一天,由其本人署名向国务院发出的那一封。在信中,他声称发现了一种叫作&ldo;监督议院政府神圣裁判机关简明宣告文&rdo;的匿名印刷品,并将该印刷品随信寄至国务院。宣告文将各党各派重要人物如孙中山、黄兴、宋教仁、梁启超、张謇、汪荣宝、李烈钧、朱介人以及袁世凯、黎元洪、赵秉钧等均列为所谓欲加&ldo;惩创&rdo;对象,而宣称对宋教仁&ldo;先行即时执行&rdo;死刑。[66]然而,在捕房随后搜查应宅时,发现相同的印刷品还有42件,均已装入信封,准备以&ldo;京江第一法庭&rdo;名义寄往各报馆。至此方知,该宣告文其实为应夔丞自造,其目的虽然也是为了淆乱视听,干扰捕房破案,但因出自应夔丞之手,内容包含诸多玄机,对破解宋案谜团极为重要,故应引起研究者高度重视。
宋案证据宣布后,应犯及其死党仍挖空心思,力图伪造证据,帮应脱罪。前引&ldo;剑农&rdo;所言曾基于对宋案证据完整性的怀疑,设想将来辩论公开之际,若洪、应二氏坚以证据不完为词拒绝审判,则该当如何。这一幕虽然因为引渡洪述祖失败而未能在其身上应验,却在应夔丞身上惊奇地出现了。先是1913年4月11日租界会审公廨第六次预审时,应夔丞所聘律师爱理斯问应:&ldo;除呈堂证据外,汝想还有何种?&rdo;应答:&ldo;没有完全。&rdo;[67]5月30日上海地方审判厅预审应夔丞时,应又忽然对检察长言:&ldo;厅中以桂馨为宋案之教唆犯,其是否教唆暂勿申辩,惟所获证据尚未完全;于证据完全之时,即判决余罪,虽死甘心。&rdo;检察长问:&ldo;尚有证据在何处?&rdo;应答:&ldo;在余家中办事室写字台下之白皮箱内。&rdo;[68]检察官得闻是言,欣喜若狂,如获至宝,退庭后即拟前往查抄。但因应宅在法租界,不便越界查抄,遂函商法捕房,由蓝总巡禀明法领事前往查抄。在该室中写字台下,果然发现白皮箱一只,内中满藏文件,当即取回捕房,&ldo;箱中文件内有各种委任状多张,秘密信十余封,最诧异者,内有一函,系某君托应暗杀宋教仁,应不允,作函答复,并附有底稿一纸,书写甚为端正,特用绿色皮包保护,藏于箱中上层。尚有稿簿两本,所叙之事与前日获得证据均属相反&rdo;。[69]或许有人看到此则材料,会因其内容与程、应披露证据正好相反而产生疑惑,但当我们了解捕房当初对应宅搜查及时而彻底之后,便立即可以判定,时隔两个多月之后才出现在应宅白箱中完全有利于应之所谓证据,必定为其死党所伪造。[70]果然,当蓝总巡欲将白箱转送上海检察厅时,法领事招蓝总巡到署,问道:&ldo;日前捕房往抄证物,已经抄尽,今日何尚有证物在应家中?&rdo;蓝答称:&ldo;日前往抄,非(仅)法捕房方面之人,尚有英捕卜总巡率包探等会同往查,当时写字台下并无白皮箱。&rdo;法领事即用电话请卜总巡到署会谈,卜曰:&ldo;此箱系不可靠,当时余等往抄,所有抽屉中及箱中,凡关于文件,一并收罗,毫无遗漏,余等各具结。&rdo;于是,法领事嘱卜、蓝二人具结,将该箱扣存于捕房中。应党虽力为运动,试图将此白箱转移至检厅作证,但法领事以&ldo;箱内之物,皆系捏造&rdo;为由,拒绝转交检厅。[71]当时有讥评道:
第二批证物之发现,何人为告发者乎?即极刁滑之应犯桂馨也……嘻,怪哉!应犯杀人,犹恐其证据不完全,乃更自己告发第二批之证据,使之完全,以求速死,此种事至憨者弗为,而应犯为之,其愚诚不可及。虽然,应犯奸刁异常,其自首之证物,必为捏造无疑,捏造之所以嫁祸他人、倾陷他人也。人心险恶,法纪何存。此可见应党势力之大,私造证物,以逞诡谋,奸人伎俩,无所不用其极,乃检长闻之,忻喜若狂,何哉?[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