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ldo;冬电&rdo;,至公《刺宋案证据之研究》曾有一解释,谓:
此电乃洪、应勾结,谋挟制宋党,乃觅种种证据,其意盖欲献媚政府,为索款地步,以实行敲诈伎俩耳。临时政府成立以来,袁氏曲意敷衍民党,不独袁、黎沆瀣一气,无民党可言,即彼孙、黄、宋诸人,政府亦复供应不暇。若使意见差池,亦岂必藉欺骗证据,始能控驭。此电在法律上、事实上皆为洪、应二人自动之意思,不能指为政府之发动也。[92]
这种解释的第一层意思与&ldo;冬电&rdo;内容是相符的,第二层意思则意在为政府辩护,认为政府没有构陷&ldo;孙黄宋&rdo;的动机,洪、应所谋划&ldo;不能指为政府之发动&rdo;。然而,洪、应所谋划能否&ldo;指为政府之发动&rdo;,还要看政府接到&ldo;冬电&rdo;后是何态度,倘若政府不许洪、应干此勾当,则政府自然不能被视为发动者;倘若政府同意并催促洪、应实施计划,则政府当然就成为事实上的发动者。这一点将在后面讨论。
需要说明的是,关于2月1日、2日洪述祖致应夔丞函中&ldo;大题目&rdo;&ldo;激烈文章&rdo;&ldo;要紧文章&rdo;等语,当时及后来尚有多种解释,但均不着边际,不能成立。如《民立报》按语:&ldo;&lso;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rso;云云,可知其谋杀之事,蓄心久已。&rdo;[93]《国民月刊》按语:&ldo;做一篇&lso;激烈文章&rso;者,盖谋杀伟人之初意也。鬼蜮伎俩,暗杀行为,已流露于兹矣。&rdo;[94]此二说皆失之主观武断。《中华民报》按语:&ldo;云&lso;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rso;云云,则可知其必为谋杀之举。&rdo;[95]同样系武断之言。又说:&ldo;&lso;要紧文章已略露一句&rso;,即谋杀之意已示知于应犯之谓。&rdo;[96]则张冠李戴,将洪在赵前将&ldo;要紧文章已略露一句&rdo;,误为洪将&ldo;要紧文章&rdo;向应&ldo;略露一句&rdo;。近人陶菊隐、方祖燊、何泽福等也错解其意为杀宋。如陶认为,&ldo;洪屡次打电报催应&lso;做一篇激烈文章&rso;,就是催他提前动手的隐语&rdo;。[97]方认为,&ldo;&lso;激烈文章&rso;,谓暗杀宋教仁&rdo;,&ldo;&lso;已略露一句&rso;,洪谓已向袁、赵微露其暗杀计划&rdo;。[98]何认为,&ldo;所谓&lso;紧要文章&rso;,&lso;激烈举动&rso;,即指暗杀之事,这是袁世凯正式暗示要杀害宋教仁的开端&rdo;。[99]此外,袁世凯方面之《大自由报》所登&ldo;冷眼先生&rdo;《宋案证据姑记录》,在2月1日函后有按语道:&ldo;右证实洪要应之始,语内尚无一定主张,并未定将谋谁氏者。&rdo;[100]而事实是,洪、应早已密谋妥当,倾陷对象也早已确定。《时事新报》所登&ldo;超然百姓姚之鹤&rdo;文则云:&ldo;按所谓&lso;大题目&rso;者,不知何所指,周内派确指为必系谋杀之举,愚虽不敢绝对赞成其说(盖当时尚有别种谣言,安知非此辈所为),然此等宵小聚谋,何所不至,其必非正当行为,固可必也。惟未得确实凭证,不便硬坐耳。&rdo;[101]显然也是貌似谨慎,实则不明就里之谈。
最有意思的是,刺宋案发生后,赵秉钧发表自辩&ldo;勘电&rdo;,谓&ldo;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rdo;之语,系洪述祖&ldo;藉解散欢迎国会以恐吓政府&rdo;,而&ldo;须于题前迳密电老赵索一数目&rdo;之语,则为洪&ldo;以解散该团自任,以便其私图。是时正沪上欢迎国会团发起之初,马迹蛛丝,尚堪寻索。&rdo;[102]前句解释尚有些许道理,因为洪、应二人所设计的&ldo;激烈文章&rdo;确有以危词耸动政府之意,但&ldo;勘电&rdo;故意不提洪述祖以怎样的&ldo;激烈文章&rdo;恐吓政府。后句云洪&ldo;以解散该团自任,以便其私图&rdo;云云,则掩盖了解散欢迎国会团实由政府主导的事实,政府若不打算解散该团,又怎会派洪为特使南下?更有意思的是,在北大历史学系所藏宋案密档中,有一份《宋案证据政府逐条辨明书底稿》,[103]其中写道:
方是团之发生,曾以团中名单及《宣言书》径致国务院。是时政府莫名其妙,而咸以该团影响统一甚大,听之不可,干涉之又有不能,而应、洪辈乃时以解散之责自任。而不知是团之发生,乃正应、洪辈所发生,欲阳以恫吓政府,而阴则假以讹诈钱财也。政府不察,堕其术中,亦已傎矣。观电文中做&ldo;激烈文章&rdo;&ldo;方有价值&rdo;及密电&ldo;索一数目&rdo;等语,即指《欢迎国会团宣言书》也。其假术售奸之情状,已不必燃犀而可睹矣。[104]
当时报纸亦有将&ldo;激烈文章&rdo;解释为《欢迎国会团宣言书》者,认为是洪、应合演的双簧。如《时事新报》称:&ldo;该团与应通气,洪亦知之,故洪与应电谓须有&lso;激烈文章&rso;,乃能索价,按其月日,正《欢迎团宣言书》发表前后之时也。&rdo;[105]《新纪元报》则谓:&ldo;上海欢迎国会团于二月中旬发表宣言书,应实阴与通谋,外面故猖狂论,以警政府,里面令洪以调停为名,向政府索钱。所谓&lso;激烈文章&rso;,所谓&lso;价值&rso;,及所书月日合之,当时情状丝毫不爽。&rdo;又云:&ldo;所谓&lso;要紧文章&rso;,即指欢迎国会团事,所谓&lso;略露&rso;,即指暗告政府,而所露之一句,即&lso;必有激烈举动&rso;六字,言已暗告政府上海欢迎国会团必有激烈举动,不可不防,于是而下面索款之言可以牵入。前后针锋,遥遥相对,阅者正可玩味得之。&rdo;[106]然而,事实是,《欢迎国会团宣言书》早在1913年1月1日该团宣告成立时便已发表,而北大历史学系所藏袁氏密档中之《欢迎国会团第一次宣言书并驳书》又告诉我们,政府对于该团来历其实是清楚的,因该宣言书后明明写着发起人为何海鸣、尹仲材、李元箸、张汉英、江镇三等,与应、洪并无关系。[107]政府辨明书却说接到宣言书&ldo;莫名奇妙&rdo;,并说该团之发生&ldo;乃正应、洪辈所为&rdo;,&ldo;激烈文章&rdo;就是宣言书,可见政府一方面故意隐瞒解散国会团之真相,另一方面采取移花接木办法,将构陷&ldo;孙黄宋&rdo;之&ldo;激烈文章&rdo;与《欢迎国会团宣言书》混为一谈,并将构陷&ldo;孙黄宋&rdo;的责任完全推到洪、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