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我朝男子都死绝了么?”赵暲依旧板着脸,“当年舜有五人而天下治,武王却有十人。结果孔圣却说‘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以文母太姒之贤,都难登大雅之堂,不能算作治世之臣,何况今日妇人呢?”
贺熙华摇头笑道:“可亦有商之妇好、汉之班昭、唐之平阳,就说贵府,不也出过在武宗征伐突厥时代为摄政的文昭皇后?还有邓氏篡国时安南叛乱,随夫熊固将军一同守城的赵夫人;文宗时金石之学冠绝当世、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终身未嫁的赵珩县主,他们若是能入朝为官,一展抱负,难道会比哪个男人差么?还是他们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牝鸡司晨?”
赵暲语塞,半晌苦笑道:“陛下对颍川国公府爱重,臣感激涕零。”
如他赵家这般久盛不衰、还颇为谨慎的世家,任哪个皇帝都会心生猜忌,如今的天子也不例外,但凡有改制变革之举,几乎次次都让赵家出头,偏偏每次都有让赵家无法退却的缘由。海运时与赵家分利,棉坊让赵之灿主持,再到如今的马不疑。
“不论是女官之事,还是犬子婚事,臣等均无异议。”
晚间帝后二人在清思殿碰头,轩辕曜听他说了赵家事,不由频频点头,“朕亦是如此想,赵珩县主仿佛还健在?”
“虽年过古稀,但身子听闻还硬朗。”贺熙华笑道。
轩辕曜点头,“皇后不辞劳苦,为朝事来回奔波,朕实在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怎么谢?”贺熙华褪去外衫,穿着中衣在榻上看奏折,“明日再让我辛苦一趟,去一下赵县主府上?”
轩辕曜腆着脸坐到他身边,将下巴蹭在他肩上,“赵县主如今还在开办女学么?”
这个赵珩、封号为文昌县主的,也是个人物,出阁前扬言只嫁才学能与自己匹敌的,结果出了个千古绝对,数十年间均无才子能对上,于是便终身未嫁,只与诗书相伴,更开办女学,是长安城内勋贵世家女子心驰神往之所在。
“若是能请她出山入仕,天下悠悠之口,总能堵住一半。”贺熙华伸手捏了捏他脸,“最起码以她赵氏嫡女,文宗钦赐的县主之尊,不论是士族还是勋贵,都不会置喙半字,只是我并无把握一定能说动她。”
轩辕曜思索一二,“这样,朕让沈临网开一面,让赵之焕、马不疑和你一同登门。”
“好,一个自家侄孙,一个女榜眼,胜算又多了几分。”贺熙华眉眼弯弯。
轩辕曜吻了吻他眼睑,“还有个男皇后你怎么不说?只愿千秋万代后,朕莫要因此事留下骂名。”
“至少天下女子,都会念着陛下。”贺熙华温言道。
青玄五年二月,马不疑案三审定谳,帝定其无罪。同年三月,春闱开女科,以文昌县主赵珩为主考,马不疑为副主考,中举女官共五人。于户部外设司农寺,内设蚕桑司,管理织锦棉坊事务,从蚕桑司侍郎马不疑以下,均为女官。于太学内另设女学,并以赵珩为女太常。
此举震动天下,有御史撞柱而亡,一时间士林沸然。
谁也没想到,一贯好脾气的皇帝咬了牙不松口。那五个考中的女官,有人被夫家退了婚,有人被父兄赶出家门,但令人惊异的是,纵使这般为天下不容,这五人也无一人退缩。
颍川国公府百般不情愿的,在出了第一个男王妃、第一个男皇后之后,又有了个女榜眼媳妇。大婚当日,帝后亲临国公府,特别是皇帝,亲自为自己的两个同科主婚,显然给足了这对贤伉俪面子。
婚仪上,赵之灿端着酒杯,被马不疑搀扶着过来敬酒,对着轩辕曜就要五体投地,被轩辕曜一把拖住。
“臣……实在不知如何报答陛下,臣与不疑唯有鞠躬尽瘁……”赵之灿俨然有些不胜酒力。
轩辕曜摇头笑笑,对他低声道:“你的武陵春便是谢礼了。何况古人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又有人云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既然女子亦是人,为何就要被排除在外呢?”
马不疑眼眶微红,“臣相信,定有一日,闺阁女儿定能不让须眉。”
轩辕曜与他们碰了碰杯,仰头将酒饮尽,“终有一日。”
赵之灿与马不疑对视一笑,也饮尽杯中酒。
“终有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个早年!牛年大吉,平安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