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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1页)

孙熊从袖袋中将那枚私印取出,用罗帕认认真真地擦拭了好几遍,放在前些天专门买的檀木小印盒里,珍而重之地双手递给周俭昌。

“早就该还了,只是事体太多,还未来得及当面还给大人。明日我便下场,无空也不再方便保管大人的私印,请大人宽宥。”

周俭昌接过,笑道:“想不到竟然还在秀才身上,原来一直忘了还么?放心,事关重大,我一定亲手交到大人手中,秀才你就放心吧。”

“好。”

第二日刚过卯时,孙熊便和其余举子一道,准备排队进入贡院。

“秀才,秀才!”恍惚间,却见周俭昌一路小跑地过来,将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大人将私印还回来了,还请秀才接着保管。他还包了些蜜饯点心,提神醒脑的药油放在里头,秀才你自己记得用。”

孙熊先是一愣,心中顿感一阵暖流,紧接着更是无比的空洞和怅然,“行,周叔你这几日好生歇息着。待我出来,我再当面向大人答谢。”

作者有话要说:  贺熙华:想跑?

第61章第七章:风檐刻烛

孙熊紧了紧身上棉衣,二月底本就春寒料峭,考场之中的小隔间又阴暗潮湿、不蔽风雨,尤其是夜间,转头便可瞥见寒星闪烁。

一阵狂风袭来,孙熊颇有经验地起身,用身体挡住风,两手护住烛火,待风止歇才敢坐回座上。

今年的试题与往年相当,依旧是五科九日,二月十一、十二考经义,十三、十四考公文,十五、十六考法典,十七、十八考策论,十九考诗赋。随后便会将考官们继续圈起来,改上足足十日的卷子,随即放榜,到了三月一,便是殿试,之后三月三传胪唱名、跨马游街。

当年贺熙华便是在生辰中了神童试,点了探花,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孙熊叹息了一声,被拘在这方寸之间,颇有困兽之感,前面两科还好,到了第三日,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想早些挣脱这樊笼,回到红尘俗世中去。

也不知今年是哪位大儒出的试题,经义考了孟子的反求诸己,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公文竟然考了谟和谘,真是一等一的刁钻,若非孙熊既看过台阁表章,又写过州县告示,恐怕也要抓耳挠腮、不得其法了。

孙熊低头看着试题,今年的法典分为三块:一是凭记忆写出《启刑统》第八卷第五门第六条;二是请为某家有续弦有妾有原配嫡子有嫡子有庶子有养子的富户析产;三则是一个去岁的案例——承明十年,嘉州有一女子毛氏贤良淑德,原是富户黄家的贵妾,因原配早逝而被扶正,一直视原配之子黄大如己出,后来丈夫也撒手人寰,便含辛茹苦地将黄大带大。孰料,黄大长大后受了周遭闲言碎语挑拨,反而与毛氏离心离德,竟然听信谗言,误以为生父为毛氏所杀,冲动之下将毛氏杀了。假使诸位考生是该县县官,请断此案。

孙熊看着这试题,直想冷笑,但凡不是眼盲心瞎之人,都看得出此题影射为何,也不知这考官到底是有多溜须拍马,能在天下这么多刑案中找出这么一桩来。周遭考生显然也觉得棘手,几乎不闻有人落笔,数百间考室皆鸦雀无声。

孙熊刻意先不去想毛氏案,而是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去写前两题,确保尽善尽美才停笔。之后又就着卤牛肉吃了两个胡饼,披上所有衣裳,好生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辰时,孙熊才起身,净了面端坐在案前,字斟句酌地落笔:其一,此案涉及人伦,应由知县判定后,交予刺史,上报刑部,甚至三司会审,最终由天子定夺;其二,其父是否死因蹊跷,也应查明,若是并非为毛氏所害,那么毛氏先为庶母,后为继母,黄大是弑母重罪,可判凌迟,若确是毛氏所害,那么黄大则是为父报仇,应判无罪;其三,若黄父并非被毛氏所害,那么散播谣言者也应入罪,按玄启律,处三年苦役;若黄父死因确有蹊跷,还应找到凶手绳之以法。

孙熊放下笔时,又是月明星稀,远处的监考官都已昏昏欲睡,他笑了笑,轻咳一声示意考官收卷。

考官扫了眼卷子,很快便顿住,细细看了一遍,本想认真打量这考生却无奈天色昏暗,看不清面目。他心中隐约觉得,此科的魁首多半就在此间了。

孙熊不知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躺下,手不由自主地摩挲道袖袋中的私印,凝神细思此番出题者的深意——这道法典让他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特别是为别有用心之人挑拨这一点,虽仍是在往天子身上泼脏水,可到底还是留下不少转圜的余地。

难道贺鞅终于接受贺党骑虎难下的事实,决定迎回天子?还是他们想请君入瓮,以此麻痹天子,从而将他诱骗回去?贺熙华对此又是什么态度,他下一步又是如何打算的,他到底能否做成这个琅琊郡马?

胡思乱想了半宿,终于还是抵不过连日劳累,孙熊便沉沉睡去,以致于第二日考策论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更为凄惨的是,科考太费脑子,带来的牛肉已然吃光,未来几天都得靠开水就胡饼过活,简直惨绝人寰、日月无光。

策论出得中规中矩,不过还是那些历朝历代都会问的老题目——边患、冗官冗员、富国安民。这些问题孙熊打小每日都在学,后来去了泗州,更有自己的体悟,回答起来,自然行云流水,只恨给的纸张不够,不然恐怕能写出一本皇皇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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