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钟羽笑吟吟地说:&ldo;瞧得起瞧得起,我很瞧得起你。&rdo;
陈希风哑然失笑,应道:&ldo;那承蒙您瞧得起。&rdo;他暗想:这是个可怕的人,也很有趣,有趣的部分比可怕的部分多一些。
赵若明识相告退,阎钟羽请陈希风坐下,陈希风将今日记好的那部分对战呈给阎钟羽看,阎钟羽翻阅完毕,赞道:&ldo;虽然不全,但足见慕之功底。&rdo;他毫不掩饰对陈希风的好感。
被人欣赏总是愉快的,陈希风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投桃报李地对阎钟羽有了好感,问:&ldo;那在下能胜任观察使一职吗?&rdo;
阎钟羽颔首道:&ldo;自然,你当不得。&rdo;言罢,他自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揭开盒盖放在案上,盒中是一枚温润剔透的白玉令,中间镂雕了一个篆体&ldo;察&rdo;,周围缠着繁复花纹。阎钟羽将木盒推到陈希风手边,道:&ldo;这是观察使令,请慕之收好,凭此可在夜航楼任一产业差使仆役支取金银。&rdo;
陈希风之前听赵若明提过此事,知道这枚玉令是所有观察使人手一个,谢过阎钟羽,将木盒收好。他看着阎钟羽,心里憋了一个问题,这位楼主大人看起来很年轻,而且与陆兼那种练功所致的驻颜不同,阎钟羽的声音、举止、神态,都完全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但据他从赵若明那里听到的说法,夜航楼十二年前就已成立,九年前编撰了三色谱。
阎钟羽是何许人也,看陈希风一直不说话,便道:&ldo;慕之有话要说吗?&rdo;
陈希风再三思忖,决定说地迂回一些:&ldo;我想楼主的武功一定十分厉害。&rdo;
岂料他这句话一出,花厅内的气氛陡然一变,阎钟羽身后那两名木桩子一样的护卫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希风。
陈希风被那两人古怪的目光看地头皮发麻,正欲说话,阎钟羽已温声道:&ldo;要让慕之失望了,我并没有学过武功。&rdo;
陈希风大感诧异,对阎钟羽生出一点亲切,笑道:&ldo;这有什么好失望,我自己不会武功啊,只是既然楼主没学过功夫,那也不会习武之人的驻颜妙术了?请再恕我冒昧,请教楼主年齿?&rdo;
阎钟羽明白了陈希风在好奇什么,答道:&ldo;我长慕之五岁。&rdo;
陈希风今年二十有四,那阎钟羽就是二十九岁,那这个人十七岁时就建立了夜航楼,二十岁编撰了三色谱!陈希风想了想自己十七岁和二十岁,他十七岁时在负箧游学,二十岁第一次会试落榜。陈希风一时失语,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近两年他越发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平庸无能的一个人。
越想越颓,还是说回正事,陈希风道:&ldo;我听赵先生说过,任观察使之后,是由楼主分派到各地记录战局,不知楼主是否已有打算,将我派往何处?&rdo;
阎钟羽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问:&ldo;慕之心中是否已有了去处呢?&rdo;
陈希风厚着脸皮说:&ldo;我想瞧一瞧,十月初嘉定州梁小茵与陶仲商的比试。&rdo;
阎钟羽的笑容一淡,问:&ldo;慕之的围棋下得如何?&rdo;
话题说变就变,陈希风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这个问题到问到了他的长项。他围棋师承国手朱熊,不敢说天下无敌也是罕有敌手,会试落榜后祖父还训过他:&ldo;一身邪慧,经史子集不耐烦翻,稗官野史过目不忘,你下棋下得再好,下得出功名吗?&rdo;此时当着阎钟羽,陈希风还是含蓄地说:&ldo;尚可。&rdo;
阎钟羽道:&ldo;我棋艺也是尚可,这样我们手谈一局,慕之胜了我就让你得偿所愿。&rdo;
陈希风许久没下棋了,立刻来了兴致,道:&ldo;请赐教。&rdo;
阎钟羽吩咐人摆上棋盘,两人棋力都是&ldo;尚可&rdo;,便猜先让阎钟羽执黑先行。
暮色四合,这一下下了一个多时辰,陈希风与阎钟羽都专注于棋局,如此清爽的秋夜,两人额上竟有细密汗珠。
阎钟羽凝神落子长了一手,黑棋杀出重围立地成活,陈希风长长吐出一口气,与阎钟羽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句话:这也叫尚可???????
陈希风的棋风巧,阎钟羽的棋风狠,两人对局正是棋逢对手,一子都马虎不得,下到现在才不过行棋至半,陈希风稍落下风,但胜负仍旧难料。
陈希风手中捏着一枚白子反复把玩,眉头紧蹙,思索下一子落在何处。门外忽然走进一名穿着春蓝色裙衫的少女,她走到阎钟羽身边,俯身在阎钟羽耳边说了几句话,阎钟羽点了下头,向陈希风道:&ldo;今日不巧,出了点事,这局棋恐怕下不完了。&rdo;
陈希风战地正酣,脱口道:&ldo;这还没有分出胜负啊!&rdo;说完他顿觉不好,立刻改口:&ldo;在下的意思是,大事为重,恭送楼主。&rdo;
阎钟羽看了眼棋局,神色有些可惜,道:&ldo;是还没有分出胜负,这局暂且搁下,胜负改日再分,至于嘉定州那一场,就由慕之记录。&rdo;
陈希风很知好歹,他察觉出阎钟羽对他很看重,与《游刃客传》有关,但绝不只因为一本话本,他心中疑惑更深,但还是立刻道:&ldo;多谢楼主。&rdo;
行舟书斋门前已亮起了灯笼,聂双将阎钟羽推到马车前,那马车构造奇特,两侧车壁可以搭下成梯,让聂双将坐在轮椅上的阎钟羽推进车厢。车厢内空间宽阔,聂双与一名护卫在内服侍阎钟羽,另一名护卫在外驾车。
马车还未起行,聂双跪在阎钟羽身侧,用一张绢帕为他擦汗。阎钟羽闭着眼似在养神,他道:&ldo;聂双,你出去驾车,把他换进来。&rdo;聂双微微一愣,沉默地起身出了车厢,片刻后另一名护卫走进车厢。
阎钟羽说:&ldo;摘下面具,你们自己挖掉眼睛。&rdo;
第62章
马车顶四角各悬着一颗夜明珠,颗颗大如鸽卵,光芒柔和明亮。
阎钟漆黑双眼如两潭死水,注视着两名护卫。另一名护卫飞快解下面具,伸出两指要往眼中挖去,另一名护卫却下意识看了阎钟羽一眼,才伸出手去解面具。
阎钟羽道:&ldo;慢着。&rdo;
两名护卫同时止住了动作,阎钟羽看着那名还没解下面具的护卫,眼神变得冰冷无比。那名护卫浑身一僵,拔刀暴起,手中短刀直直向阎钟羽心口刺去!这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另一位护卫坐在外侧已阻拦不及。刀尖逼近,阎钟羽面不改色,将轮椅扶手处的雕花一扭,便听&ldo;咔嗒&rdo;一声轻响,数枚金针自轮椅中激射而出钉入刺客体内,金针针尖幽绿喂了遇血即溶的毒药,那刺客立时扑在阎钟羽面前,手中匕首也跌落一边。
另一名护卫立刻将刺客扭住向后拖了一截,随即下跪告罪,聂双又走进了车厢。
聂双蹲到刺客身边,揭下了刺客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皮肤蜡黄略显粗野的面庞,刺客伏在地上,闭着眼一言不发。聂双端详了这张脸片刻,又伸手在这刺客脸上摸了一会儿,疑惑地阎钟羽道:&ldo;像是没戴面具,但属下并不知道接天阁有这么一个人。&rdo;刺客听见&ldo;接天阁&rdo;三个字,仍旧闭着眼,但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