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暮春,断雨零星。
宽敞官道两旁,深绿浅翠,春色正浓。
山东河北,山西陇右,处处烽火,盗匪丛生。然则在洛阳通往巩县的路上,却透着一丝繁华喧闹之气。行人纷纷,匆匆而过。路旁田垄,农人正忙。时而有车仗通过,远远还可眺望,那行驶在洛水之上的舟船。与其他地方相比起来,河洛倒是呈现出一派宁静,好不悠然。
任他各地烽火连天,我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逍遥快活。
皇帝昏庸也好,圣明也罢,其实对老百姓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过个太平曰子,能吃饱肚子,也就足够。所幸,京畿之地虽则在三年前遭受战火洗掠,但比之他处,还算是太平。
一行车仗,沿洛水而行。
共两辆大车,另有数十个奴仆随行。
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骑在一匹青马上,好奇的向四周观望。那匹青马,生就一颈银鬃。看上去年纪也已不小了,依旧昂首挺胸,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雄迈风姿。
青马,名闪电!
“无忌,前面就是黑石渡。”
一个俊秀青年,催马来到那青年跟前,手指前方渡口道:“河对岸就是黑石关。过了关卡,再有十里,就能看见巩县。婶婶她们从晨间赶路,至今水米未进。不如在渡口稍事休息后,再渡河过关?
反正天黑前肯定能到达巩县,你看如何?”
青年,名叫无忌,长孙无忌。
而那说话的俊秀青年,则是眉山郡郡守窦轨之子,窦奉节。
长孙无忌点点头,拨马来到一辆马车旁边,隔着车帘,轻声道:“娘,前面就是黑石渡口。奉节说在渡口稍事休息后,再前往巩县,您看怎么样?”
车中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小哥,娘累了。那就先休息一下吧,正好吃些东西。”
“知道了!”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返回窦奉节身旁。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到渡口,寻一落脚处。”
“有劳!”
窦奉节呵呵一笑,催马前行。四名黑衣骑士,催马紧跟着窦奉节,朝黑石渡口方向奔去。
长孙无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却见春云翻卷,遮住阳光。
一晃已有六载光阴,当年那个被父亲斥责的少年,如今已成为赫赫巩县男。想起来,真是造化弄人。昔曰自己高高在上,可自从父亲过世后,霹雳堂却渐趋凋零。族叔长孙顺德,前年因征兵未果,而逃往太原,隐姓埋名;二兄虽执掌霹雳堂,也只是勉励维持。三个长孙行艹也没能进入太学院,如今在齐王府内,担任一个不起眼儿的记事,说穿了就是一个打杂。
舅父高士廉,因受到兵部尚书斛思律的牵连,被发配岭南。
自己呢,也要和母亲、妹妹一起,投奔那个昔曰在霹雳堂学艺的垂髻童子门下,可真是有趣。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那个家伙虽说有些花心,但是对自家还是尽心尽力。且不说当年不远万里,送妹妹入岷蜀求医。这六年间,自家在岷蜀一应花费,甚至包括自己求学所需,全部都是由他一力承担。
如果不是他,这六年来,恐怕会过的非常辛苦吧……母亲虽说不太满意,可毕竟是父亲的遗嘱。而且那家伙也着实厉害,硬是在反出郑家之后,还混出来一个男爵。以至于窦郡守登门求亲,说明了妹妹会是以平妻身份,与裴娘子共侍一夫的时候,母亲先是表示生气,却随即答应下来。此次回来,连二哥恒安,亦不敢怠慢。
“无忌,无忌!”
窦奉节在渡口旁的一家酒肆门口招手,把长孙无忌从沉思中唤醒。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黑石渡。
长孙无忌连忙下马,走到马车旁边。
“母亲,渡口到了……观音婢,搀扶母亲出来休息一下吧。小窦找了一家酒肆,咱们先进食,而后渡河。”
车帘一挑,高夫人在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搀扶下,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