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叫出了我的名字,那更没有理由活着离开了。”
她不是幻鹊。
青喙狠狠松了一口气,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又开始跳动。他差点以为这就是老天对自己的考验,也不知道是考验自己对落日山庄的忠心还是对幻鹊的动心。谢怀风也发现了幻鹊的异常,但幻鹊并没有给两人太多的时间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一声,再次提掌向谢怀风而去。
谢怀风没出剑,眼前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么简单,面前的人很可能并不是幻鹊,他只身形一偏躲过掌风,但已经到了面前的手掌却不知为何猛地顿住。幻鹊眉头一皱,身体仿佛在空中一滞,嘴角流出来血,混着她嘴角已经干透的血迹,蜿蜒着往她胸口汇入。
“呃…”她被噬心的痛逼得跪在地上,膝盖碾碎一地落叶,然后又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周遭的风霎时息了,被风卷起的枯叶也因此哗哗坠地。
幻鹊一只手捂着胸口,她颈椎低低垂下去,瘦削的后颈随着动作凸起一块骨头,上头映着月光。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地面,泥土被她抓进掌心,钻进指缝,她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刚刚野坟场的血腥画面被这一幕脆弱取代,青喙忍不住靠近一步。
是她身上的万虫蛊发作了。
她若不是幻鹊,身上又为何会有万虫蛊?“幻鹊”抬眼看谢怀风和青喙,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空洞,似乎……不像是人,更像是被谁操纵的傀儡。谢怀风思绪飞转,白邙说过巫族炼制秘术,这等秘术若人人皆能掌握将会天下大乱,这也是巫族从不入世的原因。
难道是傀儡术?谢怀风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如若眼前的并不是幻鹊,而是幻鹊炼制的替身傀儡,那么巫族秘术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受控于主人的傀儡,怕是很难有人会发现这只是一个傀儡。它可以脱离幻鹊自由行动,并且有相当的神智。甚至可以……她为何出现在野坟场内食人内脏?万虫蛊,万虫噬心,幻鹊将万虫蛊转移到了傀儡身上?!还是万虫蛊在她们身上是共通的?无论哪种都相当骇人。
谢怀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间便明白了魔尊为何会对巫族有“大恩”,如果当年的巫族未作下承诺而是直接跟着魔尊入世,秘密替魔尊炼制替身傀儡,那么二十年前覆灭的就不是魔教,而是江湖正派了。
巫族前任首领可能并不是刻意将这份承诺压到幻鹊身上,而是迫不得已,他很明白魔尊的目的,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既得保全巫族,又不想屈于魔教。
傀儡幻鹊不明白刚刚那一掌为何会触发自己身上的万虫蛊,她深深地皱起眉头,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堆成一团解不开的困惑。她选择了撤退,这更加让谢怀风和青喙确定眼前的人——或者说眼前的傀儡,并不是幻鹊,若真是幻鹊怎会在这时候选择撤退,情况超出了傀儡的理解范围,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不给主人造成多余的麻烦,她离开了。
“庄主,追吗?”青喙问。
“不追,回雷火楼。”
回程两人交谈不多,青喙脑子里乱成一团,谢怀风也是。
青喙一会儿想幻鹊,一会儿想谢怀风,一会儿又想宋家那个神秘人。等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又猛地想起今晚自己犯的傻,有些懊悔,怕谢怀风对自己失望。
他其实不怕被谢怀风赶出落日山庄去,他怕的是自己从小崇拜的人对自己失望。
他紧紧跟着谢怀风,他们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青喙想跟上他并不吃力。
“……庄主,对不起。”青喙开口认错。
谢怀风不知道听没听见,半晌没接话。青喙觉得也有可能是谢怀风懒得再开口同他讲话,便壮着胆子,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再开口,“青喙自小跟着您,学到的东西太多,您要真想赶我走,我……我回去就……那怎么也得等您当上武林盟主吧?”
“喜欢?”谢怀风问。
青喙浑身一紧,他当然知道谢怀风问的是什么,他咬牙,不想骗谢怀风,“喜欢。”
“她是魔教的人,还喜欢?”
青喙目视前方,“喜欢,在心里偷偷喜欢。”
“你刚刚问我杀不杀,如果我说杀呢?”
“喜欢和道义不冲突,她若真违背道义,那就杀。”
夜很静,青喙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谢怀风问的问题个个刁钻。青喙觉得他想问的其实就是自己会不会为了幻鹊背叛正道,他要是这么问就简单多了,他肯定不会。但是这些问题明明意思是一个样,怎么被谢怀风问出来就难抉择多了。
他喜欢上一个魔教的人,该不该继续喜欢,怎么喜欢,真到了紧要关头该不该杀。
眼前已经能看见雷火楼,谢怀风率先落地,在山下守着的雷火楼的人其中一个带着他俩穿过八卦阵往上走,等到了雷火楼门口二人朝那人抱拳行礼。
青喙跟在谢怀风身后,总觉得谢怀风还有别的话没说,他眼巴巴跟着谢怀风上楼,站在郁迟房门口。
谢怀风手搭在门上,挑眉,“你也想进去?”
青喙:“……”
青喙:“不不不,您请。但庄主,你要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也行,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少错,您让我跟着郁公子是看重我信任我,我愧对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