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风就是谢怀风,就算他是严泺,他也还是谢怀风。
玲珑捧着那堆香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后来她又觉得谢怀风要是严泺的话她更不得离开落日山庄了,就算谢怀风要做坏事,身边也总有她规劝一二。但谢怀风用了这么久足以证明,重要的根本不是身份,而是心。
谢玲珑哭哭啼啼一通,一半是因为谢怀风,当然还有一半是因为魉。
双叶过来喊人用饭的时候正看见这么一幕,她眼睛瞪得老大,谢玲珑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怎么还哭上鼻子了!两人吵吵闹闹地出去,院儿里终于又安静下来。
谢怀风这几日都没跟着大家一起吃,二夫人会差人过来送滋补的汤,换着法儿地熬,今日是道百合鹌鹑汤,已经摆在了谢怀风面前,还冒着腾腾热气。谢怀风垂眸,没兴致喝汤,视线再度落在手里未见雏形的长剑上,刚削了一下,木屑还连在木料上未落下来。他心中一跳,猛然偏头,紧紧盯住那扇木门。
院儿里一时寂静无声,谢怀风心跳越来越快,他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几乎无法分辨刚刚自己感受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否是错觉。五根手指紧攥木料,他猛然体会到“近乡情怯”原来是真的存在,谢怀风喉间紧绷,没法控制着自己站起身,靠近那扇门。
他几乎要怕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怀念以前寒毒发作时哪怕疼到往自己怀里缩但也活生生的郁迟。
他……
……
“吱呀。”
而木门从里面推开,随着那扇门越开越大,显现出来屋里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他面色极其苍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整个人可以说是毫无血色。院里的阳光很盛,少年眯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日光后才将视线顿在谢怀风脸上。那张脸表情并不生动,但谢怀风却兀自读出爱恋和依赖,惹得他心中猛地陷下去一块。
少年手里拎着一块透亮的玉佩,似乎一块玉佩的重量他都无法承受,有些吃力地抬起来胳膊,声音沙哑,却讨好地问。
“四爷,玉佩。能给我戴上吗?”
作者有话说:
醒了醒了别哭了!
第99章长寿面
郁迟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做梦的时候不知是梦,醒来时恍若隔世,看了木床顶上繁复的雕花半晌。
梦里他寒毒发作晕倒在关州的雪地,湿冷的雪催着寒毒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便直接昏了过去,没有路过的人发现他,第二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将他彻底埋了起来。
后来还是活下来了,在雪里躺了三天,被一只路过的黄狗施舍了一块发硬的馒头。他冷着一张脸,哪怕知晓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也没有对黄狗嘴里的馒头投以丁点渴望的眼神,但那黄狗还是摇了摇尾巴,把馒头吐给他,很同情似的。他一直在想慕容寻现在在做什么,锦衣玉食?千呼百应?
满脑子都是仇恨,恨得他浑身都疼。
日子很无趣,他想赚钱的法子,吃简单的吃食,练功,打听慕容家的动向,寒毒时不时发作。
师父常年出去寻解毒之法,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很喜欢给他吃各种奇怪的东西,郁迟不愿意吃。他不想活,没趣,一个将死之人在世上毫无牵挂,只需杀了慕容寻,他要是能狠下心甚至可能直接自我了断。至于为什么狠不下心……郁迟一时想不明白,可能有师父的原因,虽然二人聚少离多,师父也不爱说话,但总是个“牵挂”,或许是吧。
十五岁那年师父从西域回来,说寻到了一个法子,成了的话他可以活到十九岁。
郁迟眉头细微地皱起来,不愿辜负师父的好意,却不想苟延残喘三年。若寒毒可以治好,活下去看看也无妨,但若只是推迟三年,又为何做出这般挣扎的丑态?
师父理解他的想法,两人放弃了这个法子。
“只剩下一年时间,我不再去寻解毒之法,你我每日练功,十六岁前手刃仇人。”师父说。
郁迟单膝跪地,抱拳应“是”,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看起来不怕死,也不怕疼。不像是年近十五岁的少年人,那模样实在叫人心里发酸。
都说寒毒可以活到十六岁,可到底是十六岁的哪一天?刚到十六岁,还是十六岁的其中一天,或者是十六岁结束?郁迟不知道,只能在十六岁来之前杀掉慕容寻。十六岁生辰的前一天,师父带他去吃了一碗面,那面条好长一根,郁迟却并不懂得什么叫“长寿面”,师父也一言未发,两人沉默着吃完。
然后他踏进慕容府。
鲜血、尖叫、疯狂、悔恨、恐惧、愤怒、麻木。那一晚的慕容府修罗地府一般,郁迟浑身是血,不知何为生,不知何为死。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另一段记忆狂奔着涌进脑海,谢怀风,落日山庄。画面和画面重叠交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十九岁还是十五岁,也不知道这两段记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直到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看到躺在枕边的玉佩。郁迟猛地跌回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滑下来,他伸手摸那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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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风昨夜处理了一晚事务,今日倒正有空。
想来探望郁迟的都被谢怀风挥袖打发走了,他将人圈在缎面的锦被里,严严实实地捂成一团。六月近底的天气,这几日夏装都陆续发下来了,郁迟被他捂得热,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将额前的发打得湿漉漉。他方才沐浴过,没过一会儿又被谢怀风捂得浑身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