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在人群里叫骂起来。
声音有男有女。
男的不外乎骂些&ldo;贱妇、毒妇&rdo;又说她是私奔却被抛弃,只好自己回家来,还想厚着脸皮做曹家的少奶奶。
女的便要拿自己打比方&ldo;我要是她,我可没脸,早死了算了。&rdo;显得自己虽穷,可是有脸有皮的人。
苏世黎听得这一声声,一时忍不得也有心潮翻涌的时候,可一会儿,又用力平复下来。
想想看,便是消息再灵通,人群也不至于聚集得这么快,不过是曹老夫人故意为之,只当自己的这个儿媳妇是以前那样怯弱。要让外头看热闹的人好好羞辱她一回,怕不是以为她恼羞愤恨,要在曹家门口一死了之的。
苏世黎想,要放在以前的自己,莫约是做得出这样的事。娘家没人帮她,夫家又要诬陷她,孩子又没了,丈夫又对她无情,她真撞死在这里,大概以为能以死明志,自证清白。可却不知道就算她死,也没人会愧疚却要说她是谢罪呢。
这样想着,心慢慢静下来,她听了一会儿那些叫骂的,里头竟有个妇人,在凭着路人说自己的故事。
说有前些时候,自己走在路上,有个骑高马的公子哥从后面追上去叫她&ldo;这位小姐&rdo;要与她搭话,说是想问路。
&ldo;那里的路统共就二条,用得着问?便是问,却怎么要问我,怎么不问别人!总归是看上我什么。&rdo;她便开始讲自己是如何识破了对方对自己的不轨之心,并把对方臭骂一顿的&ldo;穿得极有钱的,长得也好,听说还是曹家的客人,但他可看错了人,我可不是那为了钱就不知廉耻的人。后来出了曹家这个事,我就想,怕不是后来,他去曹家做客,却也找那个少奶奶&lso;问路&rso;呢……&rdo;
苏世黎看去,那妇人一张老长的驴脸,头发油腻,身材如鱼梭两头尖肚儿大,正说得唾沫横飞呢。
这样滑稽,叫她心里最后一点不忿也烟消云散了。面容真正沉静起来。低声叫四乐来,吩咐了几句。四乐得了差事,立刻转身就跑。
善大娘子看在眼中,立刻拦住&ldo;二小姐咱们可说好的。&rdo;怕是她要叫人来救。
苏世黎说&ldo;我若真是要跑,就不会回家了。不过叫她去跑个腿,你要不放心,便叫你的人跟着去。&rdo;
善大娘子皱眉,狐疑不止,却还咬牙叫个高大的婆子跟上去。
目送两个下仆走远,善大娘子往苏世黎看,苏世黎任四周骂声如海,自屹然不动还真沉得住气。
人群大约不满,以为如此贱妇竟不羞愧难当,实在不知廉耻啊!骂得更凶。有几个跃跃欲试要拿东西砸人。善大娘子吃了一惊,这乱起来可不得了,别看现在手里是鸡蛋菜果,万一夹在里头有人掷石头呢!一面叫下仆拦着护着,一面催门去,可曹家理也不理。
一时群情汹涌,好彩,眼看不支时,四乐和那婆子回来了,带着巡街来的。
她们去报了官,说这里有人闹事,人流聚集了一堆,在值的巡官怕出大事立刻带了许多巡街的官役亲自往这边来。
见有官家来了,那些人竟还不消停,狂骂不止,仿佛跟人私奔的是自己老婆,绿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值官大声喝斥,连腰上的刀都出鞘了,才叫他们不敢再冒头丢东西了。
值官年轻,对此事十分不满,大约觉得一个弱女子,哪怕有天大的罪过,站在这儿被人当猴看,还被辱骂有点不适合,上去拍曹家的门,说&ldo;你们有什么事,进自己家里说。路都堵了怎么能行。闹出乱子岂没有你们的过错?&rdo;
曹家的门子可不给他面子,嗯嗯啊啊关了门只是不理。
值官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十分恼怒,但他那些年长的下属巡官拉了他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边说着,边往苏世黎看。
曹家的事外头都是知道的。哪个不在心中不耻于她。
值官听着说了一句&ldo;这样也实在太不成样子。&rdo;以为人可以该死,但再该死你也不能去这样羞辱人家,太没有风度。可到底没有再去拍曹家的门。
曹家门子守着,过一会儿便把外头的事报给里头的曹老夫人一次,这次曹老夫人听了却讶异&ldo;她到车下站着?&rdo;
报信的下仆说&ldo;可不是,好多人盯着她看,和看西洋镜似的。却不知羞!&rdo;
曹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纳闷&ldo;她可不是这样的人。&rdo;苏世黎以前再老派不过,足不出户,被外男盯一眼都万般不自在的。
曹老夫人皱眉想想,立刻叫身边的婆子去&ldo;让她们进来。&rdo;见话落下婆子还不紧不慢,还嫌婆子动作不利索&ldo;你快点。&rdo;
婆子莫明,不晓得曹老夫人为甚么突然变了心意。
难道要出什么大事不成?可等婆子跑出去,外头的形势并未有什么改变,苏世黎被人骂着还是不声不响地站着,因垂着头,她也看不清表情。但心里先松了口气。只道,这人啊,生性如何,未来便如何,下场便如何,都是注定的!曹老夫人可真是算死了这个儿媳妇,自己怕不是只要出去添个油加个醋地挤兑几句,这人真就要碰死在这里省事了。
她深吸了口气,只叹,人蠢是自己找死,不能怨自己这个做下人的,整整衣衫,打开门出去,昂头称要请苏家的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