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徐的小老头白白得了温谦两匹马,兴高采烈地牵着马回了自己家,将马一放,立刻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头上的冠帽也除了,胡乱扎了个头巾,然后一路小跑,来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门,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道:“大人早就在等你了。”
徐老头“哦”了一声,然后径直来到了那位“大人”的书房。进了门,却意外地一抖。这房内居然没有火炉,进了门,平白无故便觉得有些阴冷。又见那位“大人”正在房内走来走去,看到他进门,招手道:“徐威,等你好久了。有什么情报,说。”
徐老头看到这位年轻人,心中惴惴,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这位“大人”便是袁熙了,他坐得手脚有些冰冷,起来活动了一下,这才全身热了起来。复又坐下,和徐老头攀谈起来。
说起来,这个小老头模样的徐威年纪其实不大,只有四十几岁,只是长得老成了一些。也是袁熙在市井中给发掘的,一来二去,便成了他的耳目。
徐威先是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随后便问道:“大人又为何突然降低税费?降低了税费,这马价岂不是降了吗?”
袁熙道:“降不了,明白告诉你吧,这税率还要降,过几天税率降为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你可以将消息传出去,让大家有个预期。我身为刺史,怎么可能一心为了赚你们的钱?商人得利,便是我这个父母官得利。我实际上是为了大家好……”
他恬不知耻地说了几句,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不下去了,却把徐威听得糊涂了,只好连连道:“大人心系我们这些行商的,真是用心良苦。可笑那温家兄弟,还怀疑大人的动机。”
袁熙道:“温家兄弟也来了?”
好久没有听说温家堡的消息了,袁熙不由有些想念起来了。
“正是,他们还托我去匈奴人那边买马呢。”
“哦,这时候买马是个好生意。你给他们引荐,也挣了不少好处吧?”
徐威身子一个哆嗦,连忙道:“他们送了小人两匹马,小人不敢留着,回头便交到大人手上。”
袁熙笑着道:“该是你的,你就收着吧,回头可以再转手卖给其他人,过几天,这马的价格又得翻一番。”
徐威心中琢磨着,既然还得涨上去,自己又何必急着卖呢?如今有崔光站出来统一众人的想法,这货在手里便不用慌张。他跟袁熙告了辞,便起身出门去了。
袁熙端坐了一会儿,又起来热了热身。紧接着进来了一个同样年龄的年轻人。
“其羊,进冀县的马,要再卡一卡,不要太快。”
乐其羊是乐何当的儿子,就是之前在冀县南郊跟着乐何当逃难的那位年轻人。过了大半年,如今这年轻人脱去了稚嫩的外表,也变得沉稳起来。
乐何当坐镇北方草原,游走在各个胡人部落之间,而乐其羊则负责往来报信,通报情况。
这年轻人道:“二公子,还要再卡?现在每日进城的货不过二十匹,趁着价格抬高,该多卖一些。”
袁熙道:“现在价格高,买的不是马,而是一个预期。只有知道价格会继续涨上去。但最终为此买单的还是那批南方商人,如果价格高到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外,那就卖不动了。他们会去其他地方买,总之不会在幽州卖。所以我们也得控制一下。”
“这怎么控制?”
“我已经计算过之间的成本了,你这几天注意留心黑市的价格,到时候如果价格太高了,我会让你迅速卖,如果价格低了,就缓一缓。交易所定在半个月后开市,这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压稳价格。”
乐其羊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要是他们提前和南方商人接触,私下把马卖了,怎么办?我们的价格岂不是不起作用了?”
袁熙道:“放心,崔家已经帮我站出来,联合起幽州本地商人。我们就不用操心了。这半个月内,田予会死死卡住渔阳的线路,保证没有一匹马流进来,剩下的就看我们了。价格不用抬太高,总得给他们一个利润空间。”
乐其羊笑道:“大雪封路,幸好我们提前藏了一批马在附近,否则哪能遇到这么一个大市。跟着二公子做生意真是轻松。”
袁熙道:“你父亲才是此中高手,我只是正好撞上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吕范却是如坐针毡,一起来的南方豪商一个个如蔫了一样。说好的交易所,却要等好几天才开市,这每一天,马的价格都在变动。等一天,好几金便去了。他们心中都要毛了。
一众人围在一起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今年幽州的这个马市,处处诡异。若是按往常,各自找熟人,走渠道,一单一单成交,价格很是便宜,运回南方,利润都有三四倍。可按照如今的价格,利润有一倍已经不错了。辛辛苦苦到了年底,来幽州一趟不容易,才赚这么点,实在不甘心。
一切还要从吕范的倡议开始,大家就是跟着吕范走,一直憋着没去找马贩,这才弄出今天这个局面。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吕范是江东孙氏的人,背景很深厚,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众人闷坐了半天,突然门外进了一个人,急急忙忙跑到吕范等人跟前,在吕范耳边说了几句。
吕范呼出一口气,对众人道:“总算有了点成果。这位刺史大人算是明白人,主动愿意降低税率到一成了。过两天就出通告。”
大家顿时也轻松起来。
这税率是万恶之源,以往在幽州低头做生意,哪里会有人收税?偏偏今年遇到一个硬茬子,生生要从他们钱包里往外掏钱。换做是谁,也受不了?
突然有人大声道:“这刺史是个鬼,原来明明半分钱税都没有,一开口就是两成,现在慢慢降了点,降了点,我们都觉得他是开恩了,实际上不还有一成吗?或许他一开始便打算收一成,只是故意说成两成,吓唬我们而已。”
吕范沉默了下来,说起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松口。一降税,马的价格肯定也会跌,对幽州这一方没有任何好处。这个袁氏次子心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吕范自认为看人很准,否则当年在寿春也不会资助落难的孙伯符了,可是对这位刺史,他实在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