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乞儿手一脱困便立刻去解江陵手上的绳子,然后各自解脚上的绳索。
两人终于全部解开绳索,相视恍如隔世,江陵尚是呆呆的,大乞儿已经开始寻找离开的路径。
门口是肯定不行的,有人守着,只有从窗户出去,窗户虽然已经关了,打开的时候只要极慢极慢地不弄出声音,如果守门的人睡着了,就发现不了。
大乞儿轻轻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门外看守门人睡着没有,因是满月,外面比里面亮堂很多,看出去清清楚楚,只见门上靠着看守的人,似是已经睡着,一动不动。
江陵也走过来,忽觉得鞋尖处有些粘,正奇怪,两人同时抬头,相对看了半天,这是什么气味?这么浓烈,这么令人不适。
大乞儿脸上的神情从不解慢慢变成惊吓,血!这是血腥味!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似乎是从门上靠着的人身上发出来的。江陵看着脚底门缝处好像有东西在慢慢地动,弯下腰用手轻轻一抹,粘稠厚腻,凑到鼻下一闻,果然是血腥味。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依稀可见对方脸上的惊骇,而整个院子一片死寂,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的两人这才发觉刚才一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鼾声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使得这一片死寂显得格外可怖。
呆了一会儿,大乞儿快步走到窗户那边,打开窗户,也顾不上窗户打开的声音,敏捷地爬了出去。
过了半刻时间,门被大乞儿推开,江陵先是看到大乞儿脸上扭曲的表情,正想开口,忽然瞪大了眼睛,面前顺着门倒在她脚边的,是一具无头尸体,看他穿的衣裳裤子,正是五人中的一人。
没有看到头颅,江陵跳开脚,跳到大乞儿身边。
大乞儿要说话,却发现嘴里还堵着布块,他伸手哆嗦着掏出嘴里的布块,又帮江陵取出嘴里的布块,一边颤抖着声音低低地说:“我刚才去堂屋里看过了,那四个人,也全都……这个样子了,还有,还有,那头牛……”
江陵顺着大乞儿的话往偏房那里望去,那头拉了车子来的牛,此际也整个地歪倒在地上,整个牛头被削了下来,滚得老远,牛颈腔子里的血喷了一地。
江陵呆呆地转回眼睛,看着大乞儿,月光慷慨地洒在整个院子里,亮亮堂堂,大乞儿浑身在不停地颤抖,他就算从小便是乞儿,见惯世间冷暖悲惨,却从未见过这等惨状,五个活生生的人,五个刚才还在不断打他咒骂他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身首异处,堂屋里、院子里、此处,到处是血,血腥味浓得呛人。而他们正站在血泊中。
这是噩梦吧?江陵和大乞儿惊恐至极,茫然失措,为什么突然之间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余人全部被杀死了?
不不,这是好梦?还是噩梦?
月光如水,而此地如同地狱,大乞儿还在不停地发抖,他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到嘴里再跳出去,他的腿软得不像是自己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了,几乎都要跪坐到地上,但是他看见面前的江陵奇异的镇定。
月华满地,一个小小的、六七岁的小女娃儿,站在一具血泊中的无头尸体边上,院子另一头,一具牛尸倒在血泊中,堂屋里的血也一股股地慢慢淌到院子里,而小女娃儿,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江陵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极黑极黑的暗处,伸手不见五指;又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那场大火,刻意遗忘的喜叶回头的笑、忽然掉落的头、冲天而起的血柱……是的,江陵不曾发抖,她只是害怕,一种茫然的害怕,面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所以看上去竟像是镇定无比。然后,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梆、梆、梆、梆”的打更声,更夫悠远的声音传过来:“小心火烛……”
大乞儿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环顾四周,努力克制住还在不停发抖的身子,咽着口水,拉住江陵的手:“我们快走。”
江陵茫然地看着他,大乞儿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手,低声说:“快走!小心脚下别踩到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泊,一步一步跳着挪到了大门口,江陵神智茫然,却也听话,机械地跟着他跳到院门,幸亏月光雪亮,两人虽也不小心沾到些血迹,却并不多。
大乞儿轻轻拔开门栓,轻轻推开大门,伸头出去张望了一下,说:“没有人,我们走!”
他拉着江陵走出来,正要走,江陵挣开他的手,回过头,喃喃地说:“关门。”大乞儿一拍脑袋,轻轻拉上门,才牵着江陵的手沿着巷子飞快地跑走。
月光照射不到的巷子阴影下,两条小小的人影很快消失。
第13章疑惑(补全)
一个月后,距海边三四十里处的一座县城角落里,一群小乞儿正在“嗷嗷”叫着,他们围着的圈子里面,两个半大乞儿正凶狠地对打。
说是对打,不过是胡乱抓、砸、踢、打,一会儿滚到地上,一会儿半爬半坐,一会儿站起身来,你扯我的头发,我拽你的破衣烂裳,拳打脚踢,半点也不容情,打得激烈无比。
片刻后,其中一个越打越勇,拳脚越见凶悍,仿佛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另一个渐渐招架不住,一个闪神,腹部被对方的头用力一顶,痛得“啊呀”一声大叫,蹬蹬蹬连续退后,最后站立不住,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那个越打越勇的乞丐似是打得出了劲,迅猛地冲上来,还要继续。坐倒在地上的乞丐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大叫:“我输了我认输了我认输了!”坐在地上不断地后挪,动作也是迅速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