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这般不容易了,明廷这边还到处锁拿我们,片板不得下海,啧啧啧啧,浑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咱们也得吃饭啊。”
四明看了江陵一眼,江陵摇了摇头,斗笠男人说完了,也不用他们答话,轻轻一拎江陵:“你,随我走。”他看着四明:“你,和他们住行都一起,随他们一起行动便是。若是要轻举妄动……”他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江陵被他拎在手上活如一只小鸡崽,她也不再对四明说什么,该说的适才都已经说过了,四明虽然平素跳脱,但实际行事从未出过大的纰漏,她不必担心。
斗笠男人带了江陵从船中间的一道门走下木阶,江陵方才发觉此船竟有三层,他们刚才是站在三层顶上,此时往下走了两层,由一条狭窄的通道直走到最前头,才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舱房,舱房前尖后宽,呈圆润的三角形,尖头方向嵌着几块偌大的琉璃,想来是船头了。
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见斗笠男人带着江陵进来,道:“这便是那位善辨珠宝的朋友?”见江陵瘦小,容貌又太不起眼,语声中便有些讥笑。
斗笠男人翻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毫不动气:“我记得若不是毛先生当日一首题诗惊服大隅州夷,许公如何脱身亦是个问题。”
那个说话的人脸上神情一滞,不再言声。另有人便道:“不妨一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倒出几粒宝石,朝江陵呼喝道:“你来认认。”
江陵自进了舱房便低头站于一侧,此刻听得那人呼喝也丝毫不曾动上一分,呼喝之人脸上戾气一现,斗笠男人的脸上神情却很是满意,推了一把江陵:“严公让你去认,你便去认上一认。若是降服了他们,好多着呢。”
江陵方才上前,只看得几眼,便拿起一粒宝石道:“这粒品相最好。”
那人一惊,盯着她:“如何个好法?”
江陵抬眼看了看他,道:“你这几粒宝石其实都一般,这一粒不过是矮子当中挑长子,事实上全不值一提。”她神情淡然,虽然容貌差强人意,衣服也脏污不堪,然而却让人不自禁地看着她的神情自然而然地信服。
那人定定地瞪着江陵,脸上却再不见半分戾气,也不见怒气,反显出热切神色来。
斗笠男人不动声色地将江陵往身后一拉,哈哈大笑:“纪公若是想好好确认,便取些好石头来,人家可是江南珠宝大户的鉴宝天才,自小天生便有的慧眼灵根,一向来只鉴极品珠宝,这等货色叫他如何看得入眼!”
那人闻言也不生气,将胸口一块玉牌扯将出来,递在江陵面前,江陵只抬眼看了一眼,便道:“和田玉红玉,枣红皮,纯净无裂纹,油性高,极品。”
那人怔然坐下,又站起来,如是者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刘公刘公,好运道!好运道!这下咱们可发大财了,哈哈哈哈,发大财了!”
第116章船上
舱房里有一个一直未曾出声的年青人,只有他只在江陵进来时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全无关心,就算江陵技惊诸人,也没有让他多看一眼;江陵也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他是这里的头领。
因为他只是那么随意地坐着,都让人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此时那位严公、许公都面露狂喜,连一起坐着的儒装中年人都眼中带上了笑意,斗笠男人——刘公刘相一,笑着把江陵推到那年青人身前:“三弟,这便是从林家带来的鉴宝小天才。毛先生在衢州府城里打探消息时听说林家当家二少爷乃鉴宝天才,原本我们想掳了他来,你也知道咱们得了宝贝,通不识好歹,虽说也是抢来的,那也得兄弟们流汗流血拼了性命去,贱卖得心痛,有这么一个人在就妙了。谁知林家老三告诉我们那个当家二少爷是个假货,他根本不识宝,识宝的是这个小小子,我本来还不相信,不过毛先生说林老三不敢骗人。嘿嘿,果然。回头让毛先生讲给你听,林家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这一通话说下来,其余人都笑起来,那年青人却只是淡淡的,一双眼睛漠然盯着刘相一:“咱们的人在台州死了一半,倭人却不让我们去横屿,说是横屿人马已有千余,岛上住不下这么多人。若是要去,便在附近另寻住处,凡有战事,便作前锋。”
刘相一一怔,随即大怒:“那我们便不去横屿!牛田、峰头、梅岭,哪里去不得!”
那年青人垂下眼皮:“你忘了我们与吴平那场战事?梅岭是吴平的地盘,如今我们只剩一半人马,他只会吃了我们!”
刘相一想了一想:“那不如索性去得远些,去福清的峰头吧,离横屿也近,再找人去交涉一二。再远的话……离吴平的地盘也太近了,还是算了。”
年青人点点头,又随意看了一眼江陵,皱了皱眉头:“鉴不鉴宝的现下也都没什么用,等稍太平些才派得上用场。咱们如今势弱,这小子的名头要是传了出去便极是烫手。可这小子若是就这么被人要了去,也没意思,大家嘴都紧着些吧。这一个月你们去了哪做了甚事,也吩咐过去,都闭上嘴。”
几个人都应了声是,年青人挥挥手,不再说话。
几人便站起身来,纷纷走出舱门。
刘相一带了江陵出来,他的舱房在另一头,大小与年青人的舱房差相仿佛,边上有一间极小的小间堆放他的杂物,当下随意理了一理,便让江陵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