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院的打扫却是另有年长仆妇每日来打扫的。
讲到卷碧时,一心犹豫了一下,双宁却直爽地说:“卷碧是个好的,她说话直接,有时刻薄,但心思正,向来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青梅的心思倒是挺重的。不过林哥儿你都别近了她们。”一心摸了摸江陵的头发,点了点头:“双宁说的没错,咱们能跟着二少爷已经很好,犯不着跟正院里的人搅和,你现是哥儿,就更别理会她们了。”
江陵回想了一下晚饭时几个丫头的争吵,“嗯”了一声。
双宁忽又笑起来:“卷碧这张嘴也是,可不都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嘛,奴才堆里争高低,也真出息。”
一心推了她一把:“你又混说什么。”
江陵看着双宁,双宁冲她笑了一笑。
次日江陵起了个大早,将昨晚换下的衣裳都细细洗净晾上,方去打扫书房。
书房日日清扫,并没有什么肮脏,江南天气湿润,灰尘也不多,不过她仍是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沾了水抹去书桌和书架上的浮尘,再把地细细地抹了一遍,看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才去了饭厅吃早饭。
这两日在林家住下来,江陵已经知道林家的伙食都挺不错。今日早饭有油条烙长饼,一副两张烙得金黄的葱香长饼,中间夹一根油条,再加一碗豆浆,撑得她打了两个饱嗝,一旁喝豆浆的林涛善意地笑她:“林哥儿今儿晌午饭可少吃一碗了。”
江陵不好意思地说:“林涛哥你今儿要去书院见大少爷吗?”她是看到林涛穿了双新净的靴子,衣裳也分外整齐。
林涛赞了她一句:“林哥儿好眼神!今儿要去接大少爷回家,书院半月一次的休沐日。”他已吃完,匆匆起身笑道:“哥哥先走了,你们且慢慢吃。”
桌旁留下的是洒扫的几个小厮,江陵和他们笑笑,正要说话,却又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声音颇响,那几个小厮看见江陵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江陵也红着脸笑了起来。
这边正嘻嘻哈哈笑得一团热闹,隔壁饭厅又听得丫头的声音:“也不知哪里来的饿死鬼投胎,没吃过油条烙饼么?就这么敞着吃,看撑死了去。”
这丫头声音却生,其中一个小厮低声说:“是箬青姐姐。”江陵立时想起这是陈氏的五个小丫头之一,她倒不计较人家骂自己,只是有些烦恼,她可不愿意让任何人留意到自己,结果一个青梅一个箬青,都拿她当话题了。青梅是因为自己“挤”了她弟弟的名额,这个箬青又为的是什么?
见这边没有动静,箬青更无忌惮:“也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仗着长得好便有用了吗?又不是女子,一个男子长得再好看,还能当钱使?还装模作样进书房了呢,怕是字都不识几个,就仗着那张脸,迟早要被撵出去。林家可都是正经人。”
江陵心想,都知道林家是正经人了,还胡说八道什么呢。也不理会,径自出了饭厅,穿过走廊回到自家院子里。
一心和双宁也都已经打扫干净,吃过早食,坐在偏房门前厦栏做针线,见江陵从走廊回来,便都朝她笑,江陵走过去看她们做的针线,看尺寸像是自己的,便不好意思:“我的衣裳够啦。”双宁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道:“哪里够了,你就两件小衣,现下有日头你天天换着没甚关系,过阵子春雨不断,你就替换不过来啦。别觉着姐姐们太操心你,咱们这是在攒利息呢,就想着日后得你照看。”她上下打量江陵,笑眯眯:“看着你这面相,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看来姐姐们这笔生意可划算得紧。”
江陵知道说不过双宁,只好闭上嘴。一心拍了双宁一下:“你越发活泼了,林哥儿别理她,书房暖窠里坐了铜壶,里头有热水,天还凉着,别喝冷水。”
江陵乖乖地点头,也说:“姐姐们等日头上来了便回房去吧,日头晒着了仔细对眼睛不好。”一心和双宁笑着应了,一心想了想,又喊住叮嘱她:“若是在外头听到别个丫头说三道四,你也别放在心上,人多是非多,丫头小子尽爱嚼舌头,不理会就是了。若是欺负到你头上便跟咱们说。”
江陵很是感激,点点头,才回去书房。
她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立即开始看书书写,她垂着头,默默记诵前一日记下来的册子,直到脑子里已清晰无误,方才去拿桌上的第二本册子。透过窗户,远远看到一心和双宁收了针线进屋,心中忽而怔怔。
她自家中遭难失去所有亲人后,半年多流离失所,从千金大小姐沦落为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小乞儿,见到尸山血海,遇到欺骗背叛,见识忘恩负义,又历经几次生死,……凡此种种,令她对这世间产生疑惑、害怕、恐惧、畏缩,从而令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跟从前截然不同的世界,她需要慢慢地习惯和熟悉它,然后学会面对它。
遇到林展鹏,是她这一生最好的运气。她起先由疑虑,慢慢地到信任、感激,她开始适应这个和从前江大小姐的生活、和流离失所的那半年多不正常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正常人生活的世界。而且林家珠宝铺子里所有人的温暖,也慢慢地让她开始回到从前的心境。
她一点一点地重新塑造起自己的心境。在那个镇子里的誓言慢慢变得坚定。
现在,真心诚意对待她的人中又多了一心双宁三水四明。她知道自己的运气实在很好、很好。她需得好好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