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平日饭前必喝一小盅汤水,这是江宣为养幼女肠胃定下的规矩,没想到傅平竟也记得,江陵小小的心里涌起暖意,虽是平日不大爱喝的酸甜汤,也慢慢地喝尽了一小盅,方吃起丁香馄饨来。
待得她慢慢地吃完了菜食,咽尽了嘴里的饭粒,便再也忍不住困意,眼帘一个劲儿地往下垂,重如千斤般抬不起来。
小傅笙也晓得她必定是累极了,便和阿环一起扶着她到里间睡床上,对她说:“你好好地困觉,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江陵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在暖融融的床被里沉沉睡去。
此时夜已深,前面酒楼里各位贵客业已散得三三两两,傅平心事重重地站在酒楼门外送客,最后一位走的却是县尊大人。
此时福满楼酒楼前已经没什么人,县尊停了片刻,叹了口气,低声道:“江家……没想到还真活着一个,他们办事真是滴水不漏,你如今心中怕是不怕?唉,切记得全听吩咐行事,不得有旁的心思,否则大祸临头!”
傅平怔怔地望着县尊的马车辚辚走远,半晌不能动弹,直至一起到城中帮手的傅氏第三子、他的三弟傅峰走近,方回过神来,傅峰沉默半晌:“笙哥儿方才接进来的真是江家的陵姐儿?”傅平惨然一笑:“我心如刀割。”傅峰紧抿着唇:“大哥,怪不得你,傅家也是刀俎下鱼肉,你……”傅平竖起食指:“噤声。”
两人齐齐转身,长街一头,一个黑衣人正缓步走来。
第5章背叛
江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马车垂着帘子,正对着她的脸的一侧有一扇窗,也垂着布帘子,随着马车走动一晃一晃,晃进来半明半暗的光线。江陵不知道怎么回事,懵了片刻,躺着转了个身,想伸手,却发现伸不直手,有东西在左手腕上扣住了她。
她朦胧间下意思伸出右手摸向左手腕,摸到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她一呆,又伸了伸左手,链子便绷紧了,左手僵在那里动不了了,再加上马车不停地晃动着走,她漫漫地想着这是在哪呢?做梦了吗?
梦!她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左手手腕勒得生痛,她顺着链子摸过去,发现链子的另一头扣在马车里侧架子上。江陵呆了片刻,整个人站了起来,脑袋猛然撞上车顶,啪一声又坐倒,却险些与车厢里另一个人撞上,那人十分迅捷地伸手按住她,江陵立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江陵的脑袋被撞得发痛发晕,过半晌才借着马车窗外的光看清那人,那人也看着她,冰冷的双眼像毒蛇一样盘旋在她全身上下,狭长的脸上鼻如钩眉如帚,毫无表情。江陵不由打了个冷战,嚅嚅地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一言未毕,她看到了那人的一身黑衣,那一瞬间,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
大火中的黑衣人。
一刀砍去了喜叶脑袋的黑衣人。
烧死了她的祖父祖母阿爹阿娘太太还有小弟弟的黑衣人。
……
江陵的恐惧如同实质,她浑身发抖,越抖越厉害。
为什么黑衣人会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在黑衣人手里,他为什么要带着她坐马车,是要去哪里?
她明明……江陵想起来了,她明明刚刚在福满楼吃了晚饭睡觉,她明明和傅小哥哥重聚了,她明明是在福满楼傅伯伯的庇护下了,她明明……逃出来了……
黑衣人见她忽然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不问了,却害怕到发抖,倒是有些诧异,忍不住说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江陵忍不住一声惊恐的尖叫,她想挪到远离黑衣人的车厢角落,却被左手绷紧的链子阻止,犹如一只断了翅的小鸟掉落在猎人面前,想躲无处躲,想逃没法逃,只能瑟瑟发抖地缩着身子。
黑衣人无趣地看着她,喝止:“不许出声、不许哭、不许动,不然割了你的舌头!”他嫌弃地拎起江陵,扔到一旁,自顾闭目休息。
马车不快不慢地往前驶着,江陵缩在一角,看着黑衣人的衣摆,小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然而恐惧深入心底,未知的前路、和凶手同车的强烈不安让她的注意力非常涣散,她一时紧紧盯着黑衣人,一时又因害怕而闭上眼睛,一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链子瑟瑟发抖,张皇失措。
她被抓住了,她要死了吗?她终于也要死了吗?江陵茫茫然地想,阿爹阿娘太太他们全都死了,她一个人……一个人活着干什么呢?没有了阿爹阿娘太太他们,再也没有人疼她爱她照顾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没有人告诉过她的。死了就死了吧,祖母说过,人死了就能再在一起啦,那她不是就能再见到阿爹阿娘了?就能再见到太太了?那……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江陵抬起头,是啊,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整个人趴在角落里,不去看黑衣人,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竟慢慢定下神来,马车辚辚地走着,车外有零星的人语声、牛车声、马车声,江陵随父出行过,虽不知是哪条路,却也知道定然是官道。贼人胆子这般大,竟然掳了她慢慢地走官道吗?她心头一片糊涂,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糊涂也好、明白也好,江陵只能乖乖地呆在马车上,等待不知道会是什么的命运。
日头渐渐高升,已是春末,马车里很快便开始有了燥意,黑衣人似乎很是不耐,抬眼重重吁了口气,又看了江陵一眼,扬声道:“到前头路边客店歇一歇。”车夫忠厚的声音应了声是。过得片刻,马车周围多了些杂乱的人声,然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