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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2页）

林风迷迷糊糊睡了很长时间，睡得天昏地暗。中间他好像是醒来了几次，他朦胧间看到杨大大咧咧的把臭脚丫子翘在他床边，他甚至能闻见那惊天地泣鬼神、活死人肉白骨的脚臭，但是他醒不过来。

镇静剂一针一针打下去，林风的生物钟完全混乱了，恍惚间分不清白天，分不清黑夜。

朦胧间有人把他抱起来，周围有杂乱的脚步声，空洞而遥远。他好像知道自己已经从室内走出来了，仿佛是来到了室外，机场上风声很大，cháo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罗冀把林风放到直升机上，拢了拢他披风的领子，然后转过头去望了下边一眼。凌晨的机场黑蒙蒙的，除了道路边一排排小灯光之外，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漆黑。

突然远处一个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大概是因为怕引人注目所以没有打灯，只在手里打着狼眼手电，近处了才看清是叶莲。他披着一身黑呢大衣，带着黑色鹿皮手套，指尖还残存着硝烟的气息，一靠近就是一股战场上硫磺的味道。

叶莲俯身去看了看熟睡的林风，这个孩子的眉眼和小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面向生嫩，但是也好看，睡着的时候显得很乖很听话，醒来就像丛林里的小野兽一般，上蹿下跳精力无限。

收留他是一时兴起，就像叶莲曾经收留过的好几个孩子那样。很多年以前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骨血，然后用漫漫一生不停在其他孩子身上寻找自己那个孩子的影子，隐秘的想念着，不动声色的疼痛着，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见。

其实林风跟了他最久。林风心思最单纯，天生有依赖人的本性，娇憨任性，所以能跟着叶莲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叶莲也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小弟子会由自己照拂一辈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林风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他真正是命犯孤星，注定到死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ldo;最后一个能陪我的人都去了啊，&rdo;叶莲叹道。

林风好像睡得很不安稳，梦中皱起了眉，哼哼着蜷起身体。直升机座位上睡得不舒服，他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但是很快就湮没在了呼啸的风中。

叶莲退去半步，对罗冀挥挥手：&ldo;你们走吧。……&rdo;

他看上去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千言万语都最终被他悉数咽了回去。叶莲退到很远的地方，看着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升上了天空。从机舱窗口上向下望去，已经只看到他一片飘扬的衣袂了。

罗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去南美就是为了把林风带回来，如今林风真正窝在身边神智无知，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

机身颠簸很厉害，林风呻吟着蜷缩起来，紧紧抱住头，依偎在罗冀怀里。

罗冀伸手抱住他：&ldo;怎么了？难受吗？怎么回事？&rdo;

林风抱着头的手改为紧紧抓着罗冀的衣服，烦躁不安，辗转难眠，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罗冀以为他是晕机，要么就是镇静剂药物之后的登机反应，他怕林风辗转翻身的时候撞到伤口，就一手托着林风的小腿，一手搂着他的腰，防止他乱动从座位上掉下去。谁知道折腾了几分钟之后林风竟然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点，目光涣散的盯着罗冀的脸，过了好几秒才近乎无声的问：&ldo;……在哪里？&rdo;

罗冀俯下身：&ldo;什么？&rdo;

林风的声音相当沙哑：&ldo;……我在哪里？&rdo;

罗冀不知道怎么回答。直接说在直升机上？林风会乖乖回去吗？他更可能做的是立刻去跳机吧。

&ldo;你先睡吧，睡好了咱们再说。&rdo;

林风闭上眼睛，然而罗冀这口气还没喘过来，林风突然又是眼睛一睁，这回已经带了点惊骇呆滞的意思，顿了好几秒钟才竭力翻身坐起来：&ldo;我在哪里！校长！人呢！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要回去！&rdo;

罗冀紧紧的把他按在座位上：&ldo;发什么疯呢你，直升机都飞了两个小时了，现在回去正好赶上他们战斗最激烈，你回去锻炼敌人的对空打击点吗？&rdo;

林风茫然的看着他，好一阵子才消化了罗冀的意思，&ldo;……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出来？其他人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不在战场上？&rdo;

他眼里的茫然怯生生的，让人连轻轻触摸都唯恐触痛了那片柔软。罗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风推开了他，遥遥晃晃的站起来：&ldo;……我是基地的人，我应该回去跟校长他们共存亡的……为什么我在这里？放我回去！我要回去！……&rdo;

话说到后来已经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尖利，几乎成了悲怆的叫嚷。罗冀冲过去把他按倒在座位上，怕他乱动，又怕压狠了上了他的小腿，一条胳膊牢牢地圈着林风，试图阻挡他狂暴的挣扎。

&ldo;乖，亲爱的，听话，别乱动，听话……&rdo;罗冀不停亲吻着林风的眉心，声音轻柔而又小心翼翼。

&ldo;我要回去！&rdo;

&ldo;不，不行，回不去了，听话亲爱的……&rdo;

&ldo;放开我！我要回去见校长，我不跟你走！我要回我自己的地方去！&rdo;

&ldo;回不去了……&rdo;罗冀不顾林风小兽一般的撕咬，强行把他搂在怀里紧紧的抱住，&ldo;回不去了啊亲爱的，乖一点，啊，你乖一点……&rdo;

回不去了啊，那片丛林已经笼罩在枪弹之中，等大硝烟散尽的时候，那里就将成为一片被封锁的寂静的土地了。

林风的挣扎慢慢的弱了下去，声音从声嘶力竭慢慢的变轻，最后以至于无声。很久很久以后罗冀感觉到林风已经完全不动了，他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板开林风的手，托起他的脸，只见林风呆呆的注视着窗口外暗沉的天空，半晌，轻轻的问：&ldo;校长他不要我了，是吗？……&rdo;

罗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选择了沉默。

林风拼命的回过头，可是就算极目远眺又能看到那里？那片他魂牵梦萦的土地，已经遥遥落在千山万水之外了。

罗冀亲吻着林风冰凉柔软的头发，一边一边低声道：&ldo;你还有我，不论怎样我都要你，我永远都不丢下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