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热毛巾捂上脸,杜云峰只着白衬衫,下边一条军裤,腰间是宽牛皮带,他对着水盆埋头一通擦洗。身后的宋书栋爬上炕,把铺盖展平,枕头拍出适宜的小窝。
他边铺,边扭头看杜云峰,只见对方猫着要,两条大长腿叉着,他心里就一颤,下意识的比量了炕的高度,估摸着自己跪在炕上有点高。
回手拉好窗帘,边角掖得严丝合缝。
杜云峰已经把洗脚水泼到了场院里,小勤务兵看了要代劳,他也没用。
刚才宋书栋忙里忙外打水进屋,也没见这帮小崽子这么有眼色,可见这见人下菜的功夫与人有关,与年龄无关。
穿过厅堂,往大屋子里走,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宋书栋还在他屋子里。
他之前和宋书栋闹了不愉快,表面和气着,其实心里还是不舒服
调军来华北是上峰的命令,不过也是他杜云峰自己主动请缨的。
他剿匪战功卓著,连委员长都亲自给他颁发了勋章。
不过他心里并不引以为傲,自己人打自己人,意思不大,他还是想真枪实弹的和日本人干,非我族类,来犯必诛。
委员长办黄埔的目的也是强我军魂,抵御外侵之敌。
&ldo;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rdo;唱了无数次的校歌早已熟稔于心,流淌进了血液里。
他的军队历尽磨砺,坚韧锋利,唯有饮血啖肉才不辜负铁骨铮铮。
可一向听话的宋书栋却不这么想,他极力阻挠杜云峰换防平津,甚至私下里打着他的旗号去找张司令,说杜旅更适合进军陕北,继续剿匪,斩草除根,或者南下湘桂,为委员长整编桂系作震慑之利剑。
&ldo;华北早晚是要有场恶仗的,你往南边跑什么?&rdo;杜云峰咆哮的声音穿透包厢,整节列车的轰鸣都掩盖不住。
&ldo;一样是打仗,&rdo;宋书栋也不甘示弱,&ldo;哪里不是为党国效力?&rdo;
包厢外的赵小龙等大眼瞪小眼,只动眉毛眼睛,哑剧似的。
其他的卫兵则连表情都没有,官大半级压死人,连眼色都不敢递的。
包厢里一时没有动静,谁也不敢贴上去听。
车行太行山,隧道多而长,一段光明一段黑暗,宋书栋的脸色晦暗不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铁轨咚咚作响,宋书栋在驶往平津的列车上,知道再坚持也没有意义,他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ldo;我是为你好,带兵打仗你是好手,可是出了将军的地盘,恐怕情势就复杂多了。&rdo;
&ldo;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跟将军说我想调去湘桂?&rdo;杜云峰余怒未消,他隔空指着宋书栋的脑袋,恨不得一指头点死对方,画地为牢的走了几步,狭小的包厢里,他靠近对方,微微低头,眉宇间带了凶狠的神色,&ldo;假传军令是杀头的罪,你知不知道?&rdo;
宋书栋抬头,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担忧,欲说还休,最后凝结成委屈。
&ldo;我就是害怕,&rdo;他犹豫着开口,&ldo;华北形势太复杂,派系混乱,卧虎藏龙的地方,我怕……我们会吃亏。&rdo;
&ldo;他们是龙是虎,难道咱们是软蛋?&rdo;杜云峰的怒气渐消,他吃软不吃硬的,宋书栋一委屈,他就被架上施暴者的位置了。
当然了,施暴也没什么,但是对宋书栋施暴是不对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和不懂事的孩子讲道理似的,压下不满,试图和颜悦色,循循善诱。
&ldo;委员长和将军都器重我,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们这么看得起呢?&rdo;他坐下,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对方坐下,&ldo;我的出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能有今天,不能对不起当初提点我的人,大批的人马交给我,我哪怕肝脑涂地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