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儿还没完,杨镇安排了血书印信,挑了自告奋勇的王二彪和赵四五,要他们火速送往五十里外的吴县县衙,交给驻在那儿的营官卢世杰。两人不辱使命,天蒙蒙亮时将急信送抵。卢世杰与杨镇的交情不一般,打小一块儿玩尿泥、一块儿逃学、一块儿挨爹揍、一块儿入伍、一块儿出生入死,糗事丑事彼此都存着一箩筐呢,说话没遮拦,信上也净是些糙话,什么&ldo;癞□□你可得把路过你地面的苍蝇盯好了!放跑了他们地下相见看我掐不死你!&rdo;。卢世杰见信二话不说,披上战甲扯出人马,抄近路在关城口外的一处密林里设伏。
吴县山穷水恶,山匪一茬一茬地出,阳和没动静时,驻跸的兵们就拿露头的山匪练手。看得出来卢世杰手底下这队兵平日里没少做这类功课,野战的门路相当熟,两千人贴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而且沉得住气,等范文焕一队骑兵完完整整落进套里才开始动手。范文焕一夜惊魂都还没缓过来呢,前方密林看来颇太平,谁想一进去又是场惊吓。卢世杰手底下的兵都是老兵油子,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们那点儿微薄的薪饷活命,多少年没见过满尖满屯的粮糙了,这会子一看见几十大车的东西,眼都绿了,登时浑身是胆满身有劲,拼死冲锋杀声震天。范文焕那边也知道厉害,这批粮糙若是丢了,回去也没有活路,不豁出去不行。双方鏖战一天一夜,死伤甚众。卢世杰这边胜在人多、地形熟,抢就行了,不用保什么,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粮糙也不心疼。范文焕那边吃亏在骑兵叫绊马索绊倒不少,运粮车又给兜天网罩住,又兼着要保护粮糙,左奔右突,顾此失彼。也算他能耐,一千骑兵折损了四百多,用人命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三分之一的粮糙从关城东边的一条小路跑了。
丢了三分之二的粮糙,李天泽十万大军吃下阳和的美梦算是做到头了。
隆佑四年十二月癸未,沈舟麾下牙将赵师勇领兵三万,从闽江口攻平州,平州之下是延州,延州与后梁都城唇齿相依,平州若有闪失,都城势必有险。李天泽在阳和城外的营垒中眺望阳和城墙,望了三天,三天后衔恨退去。
这是一场由无数巧合造就的大捷,不论过程如何,胜了就是胜了。
第25章一个男人长这么销魂做什么?!
阳和大捷的捷报与请功折子一道呈上周朝皇帝的御案,皇帝龙心大悦,准备好好论功行赏。折子一打开,&ldo;何敬真&rdo;仨字赫然在列。周师兄眼角猛的一跳,手底下的动作大了点儿,垒在案边的折子碰倒一摞。吕相当时在场,恰好站在皇帝左后方,一见皇帝手抖,老流氓一肚子坏下水顿时冒尖,九曲回肠转转悠悠,一颗黑心肝被挠得痒痒极了,忍不住抻长脖子瞄了一眼皇帝手里攥得死紧的折子‐‐这页只有十来个名字,一眼望过去,一色儿的三四五六七八、大牛狗剩狗蛋、二彪三粗四胖。吕相于是纳了闷了,皇帝的嗜好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不至于的吧?又瞄一眼,发现里边夹带了一个有点模样的名字。就这个还沾点儿边。
皇帝发直的目光黏在哪仨字上下不来,被吕相顺藤摸瓜,顺走一桩秘密,成了暗地里的知情者。
隆佑五年春,皇帝旨意下,要亲赴阳和犒赏三军,派左相吕维正先行封赏。老流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装,包袱卷一扛就上路了,一路上编了无数皇帝与只有名字的&ldo;故人&rdo;的故情旧事,自己把自己编出一肚皮玲珑心思。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从应酬中脱身,想偷偷一眼这个叫何敬真的。既然是偷偷,就不能做的太明显。老流氓想了一个馊招,他和杨镇说想在兵营里随处转转,不拘转哪,也别要人跟着,他自个儿转到哪算哪,抚军嘛,当然要将营房挨个走一遭,看看兵士们有多不易,说几句人话给众将士听听。杨镇哪知道吕相那肚子坏下水呀,他要去就去呗。于是老流氓就这么背着手、昂着头&ldo;流窜&rdo;去了。老早就打探好&ldo;何敬真&rdo;住哪了,这会儿捡直奔去。一掀帘子,迎面一溜大通铺,住得够挤挨的。这个时候大部分兵们都还在喝酒吃肉闹腾得欢实,没几个回窝的。整个营房就俩人,一个正主儿和一块狗皮膏药。狗皮膏药端茶递水扇风,无比殷勤。正主儿在灯下写着什么,只露个背影让吕相。
刚洗过头,黑漆漆一头发批满整个后背。
嗯,背影有点意思。
老流氓毕竟拜了两回相,对美人还是有点儿心得的。一般而言,背影好看的,颜面都差不到哪去。就算背影缺妆点,寒素过了头,可&ldo;真书家不争笔墨,真美人不争珠翠&rdo;么,粗服乱头不掩国色么,寒素也有寒素的看头不是!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急。他咳嗽一声,迈着四方步踱过去,正主儿没回头,狗皮膏药过来了。
&ldo;哎哎哎!说你呢!什么猫狗什儿就往里进!没见我哥正写书呢么?!这回阳和大捷我哥可是立了头功的!当今圣上都要亲临给我哥封赏呢!参将啥的小菜一碟!……&rdo;
&ldo;陈大牛!!&rdo;
正主儿怒了、拍桌了、回头了。
这一回头,吕相一肚子玲珑心思塞住了,词穷了,无话可说了。
难怪。难怪皇帝会失手碰倒一摞折子。难怪皇帝要亲赴阳和犒军。难怪皇帝要派他先行,把犒军的杂事烦事打扫干净了,皇帝好匀出时间来好好与故人&ldo;叙旧&rdo;。
你说一个男人长这么&ldo;销魂&rdo;做什么?!
这么嫩一丛窝边糙,你说皇帝吃还是不吃?!
老流氓心里叹气,嘴上也没闲着,自报起家门来:&ldo;在下山西吕维正。&rdo;
吕相声名在外,尽管隐约带点儿臭气,毕竟是当朝相国,相国相当自谦地自称&ldo;在下&rdo;,相当上道地报正名,两把刷子耍的好。
何敬真老早就从师父嘴里听说了这位相爷的种种轶事,未曾谋面已半熟。当即起身行了个下对上的大礼。一个无品级的小卒子对上国朝相爷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礼数相当周全。
吕相快快扶起,这回没敢揩油。开玩笑!皇帝&ldo;霸食&rdo;的劲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揩一手油水,到时候手废了找谁哭去?别以为皇帝不知情,他养的那群细作四处开花,报上来的东西四通八达五花八门。去年科考时连杀三个主试、连换八个副主试,证据从哪来的?人家那是&ldo;瞎子吃饺子&rdo;,心里有数着呢,不点破是不和底下人一般见识,若是底下人顺杆子往上爬,那就是自己找抽,且等着秋后拉清单吧!
吕相说了一通场面上的话,抚了一会儿&ldo;军&rdo;,完后赶紧撤。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他是拍拍屁股走了,正主儿晾那儿,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当朝相爷特特上门&ldo;抚&rdo;个无品无级的小卒子是个什么意思。
狗皮膏药咋咋呼呼粘上来,料峭春寒中扇子也扇得无比卖力,左一个哥右一个哥,就差满场飞了。正主儿不胜其烦,扭头出了营房走得飞快,一会儿就闪没了。
吕相了一眼皇帝&ldo;故人&rdo;,心满意足地窝在大营里混吃混喝。他估摸着皇帝怎么也得过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到阳和。谁知人家从都城到边陲也就四天。轻车简从,不辞劳苦,昼夜兼程。吕相在阳和大营人五人六地&ldo;流窜&rdo;的时候,皇帝已经进了吴县,先遣都快入阳和境了。转天中午吃饭,老流氓正端着一海碗面片汤就着几头生蒜吃得满头油汗,杨镇进来了,张口就是皇帝过了吴县,预计今夜酉时能到阳和大营。吕相一口汤吞得马虎了点儿,这会儿没管住,全喷在面前摊开的阳和布防图上。杨参将一看吕相噎着了,暂时没顾上瞧被一口汤祸害得面目全非的东西究竟是啥,忙着给他顺气:&ldo;相爷慢点儿吃,面片儿汤还有,管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