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粉笔吗?
我们当中的一个问你。
要!
电铃爆响,上课啦。哨子吹响,野驴馆里野驴、斑马馆里斑马、
盘羊馆里盘羊……全都跳起来,跑过来,把嘴巴从铁的栅栏里探出来,等待着饲养员喂它们。你对我们说,粉笔拿来!
他告诉我们:你想着全身都沾染着杂糙的香味、沾染着小卖部里秀色可餐的老板娘赏给你的暖昧的微笑、温暖,挟着一条&ldo;大重九&rdo;,快速运动回斗室,点上烟吸着,立刻精神抖擞,像刚施了尿素化肥的小芹菜,俯身书桌,批改模拟考试试卷……但是没有烟。他抖动着垂在横杆下的长腿,钢铁般感觉的嘴角上浅浅地挂着讥讽,他对着我们表露他的嘲讽,就像当面嚷讽你一样。通过他的叙述,我们知道你没有烟抽是因为你没有钱,因为你没有权。钱和权都握在你老婆手里,她掌握着你们家的经济命脉。她的名字叫李玉蝉,殡仪馆的一流整容师,任何死人,一经她的手,都比活着时要漂亮。
张赤球这个倒霉蛋,他对我们说。你抓耳挠腮坐在书桌前,犯了烟瘾没钱买烟抽,呆呆地望着三抽桌中间的抽屉。抽屉上挂着锁,钥匙在李玉蝉裤腰带上拴着。她的头发上每秒钟都在向外散发殡仪馆里特有的气味。
你擦擦嘴上的粉末,告诉我们:
物理教师站起来,小卖部老板娘白色的大脸像云团一样从他的眼前飘过去。他拍了拍那把大铜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前行两步,掀开一条挂在墙上的灰色破毯子,墙壁上立刻露出一个上圆下方的大洞,洞里吊着一根八瓦的灯棍,放着幽幽的绿光。两颗光秃秃的脑袋伏在一张小方桌上,做功课。他们同时抬起形状相似大小不一的头来,脸色青白,活像两个小鬼。
&ldo;爸爸!&rdo;
&ldo;敬爱的爸爸!&rdo;
这个洞也是他们两人的卧室。洞里塞着五颜六色的碎海绵,碎海绵来自沙发厂,李玉蝉为沙发厂厂长的母亲整过容。还有两条褥子两条被子。穹形的洞壁上,涂鸦着鸟兽虫鱼豺狼虎豹飞机大炮。洞里安静极了,灯管咝咝的叫声像尖细的银丝扎着耳膜。你说这是两个优秀的儿子,学习拔尖,不用操心,令物理教师自豪o还有什么能比生出优秀的孩子更令爸爸自豪的吗?没有啦。你说他拍拍两颗气澎澎的光头,满怀都是愉悦的感情。
&ldo;大球,小球,你们,有钱吗?&rdo;
大球小球对眼一望,斩钉截铁异口同声说:
&ldo;没有,我们没有钱!&rdo;
&ldo;爸爸借你们的,下个月就还……爸爸写了一篇科普文章,发表了就会有很多稿费,我付给你们高利息!&rdo;
&ldo;你上个月借了我三毛钱还没还!&rdo;
&ldo;你还欠我四毛!&rdo;
&ldo;爸爸实在是犯了烟瘾,你妈给我的零花钱早光啦……借给我吧,让你们可怜的爸爸去买包烟抽……&rdo;
小球有点心软,大球坚定地说:&ldo;你死了心吧!你的信誉已经彻底完蛋啦!&rdo;
&ldo;难道我们不是父子吗?&rdo;
&ldo;父子归父子,钱归钱,爸爸,请您回到您的岗位上去,别影响我们的学习,难道你忍心让我们考不进名牌大学考培养穷教师的破师范学院吗?&rdo;
他傻笑着退出洞来,毯子挂帘飞快地垂上来,大球小球突然消逝
啦。
这时候,李玉蝉跨进了屋。
他对我们说:我说过我是方富贵和张赤球的亲密战友,在&ldo;同一条战埯&rdo;里呼吸过厠所的臭气。当我们中的一位好奇者问他是否曾经是第八中学的物理教师时,他羞怒交加,鼻子尖红得如同一块火炭,他尖利地叫道:王八蛋才是第八中学的物理教师,王八蛋才是!‐‐我们又费了一大把粉笔头才哄顺了他,让他继续把李玉蛘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李玉蝉是位勤俭持家、有经济头脑的好女人。她一进屋就皱着眉头,东嗔西嗅,好像一匹警犬,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此时大街k华灯齐放,屋子里有黄色的灯光。
&ldo;你做饭啦?&rdo;
&ldo;没有。&rdo;他点头哈腰地说,&ldo;我必须抓紧每一秒宝贵的时间,把模拟考试的试卷判完。听说马上要评职称啦,不敢马虎。&rso;&rso;
&ldo;狗屁!&rdo;李玉蝉拧住物理教师的耳朵,死劲一扯,物理教师痛苦地咧开了嘴,你对我们说你认为他虽然皮肉受苦但他的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耳朵吃苦时,就是老婆又得了什么好处高兴时。所以他对温柔和顺的李玉蝉畏之如蛇竭狼虫,对龇牙咧嘴的李玉蝉一点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