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景子,感觉如何?&rdo;
母亲拉着我的手问道。
虽然母亲每天都来病房探视我,但久别后重逢那天察觉的陌生感并未消失。母亲比起以前来有了一些变化,但我却看不出来她什么地方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一度憔悴的母亲的面颊渐渐丰腴起来,也能像以前那样时常放声大笑了,母亲像是已恢复到了以前的那个母亲,但是,我始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冷淡,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父亲也变回了以前那样:平凡且总是挂念周围。但在提到健治时总是口口声声不离&ldo;那个变态狂&rdo;,语调里充满了狂乱。
现在,我得出的结论是:并非父母发生了变化,而是经历过监禁生活的我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反而是父母面对前后判若两人的女儿感到困惑,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或许父母在我不在的期间也发生了变化吧,但关键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ldo;景子,在想什么呢?&rdo;
见我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母亲又小心翼翼地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ldo;社长也来医院啦?&rdo;
&ldo;没有来。&rdo;父亲苦笑着小声地回答,为的是不让公司的司机听见。&ldo;社长在东京,可是听到景子获救的消息后十分高兴,特地发电报祝贺,还送来贺礼,又安排了车,我真的很感激。工厂里大伙儿都很高兴,三呼万岁呢。&rdo;
父亲的声音低沉,很粗重。我想起了健治自动刮胡刀小小的响声来。我沉默不语,父亲似乎为自己欢快的样子感到难为情,马上就闭了嘴。母亲在一旁看在眼里,像在转换气氛似的说着与护士相同的话:
&ldo;可以回家了,一定很高兴吧!&rdo;
&ldo;嗯,很高兴。&rdo;
我鹦鹉学舌似的回答着。
这时父亲爽朗地说道:
&ldo;还特地为你布置了一间卧室。&rdo;
&ldo;咦,怎么回事?&rdo;
我惊讶地反问道,前面我曾写到我家是二房一厅结构的房子,怎么能够专门为我准备一间卧室呢?
母亲用她那湿润的手握住我干燥的手指。
&ldo;钢琴卖了,所以房间也就大了一些。&rdo;
&ldo;为什么卖了呢?那可是妈妈最珍爱的东西呀。&rdo;
母亲抬高了嗓门说:
&ldo;没关系,从你失踪那天起我就不再教钢琴了。再说,今后我要好好珍爱你,我要守着你,所以不需要钢琴了。我们本来想也许你再也不能回来了,但是你还活着,还平安地回到了家,我还能企求什么?自己的喜好也就变得不重要了。你平安回家,妈妈好高兴啊!真的好高兴啊!前几天听说发现了女孩子的尸体,我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幸运了。以前我不信神什么的,但现在我觉得就是有神的保佑,于是我每天早上都祈祷,表示感谢。&rdo;
母亲激动地哭了起来,父亲也用双手擦着眼眶。
&ldo;真是太好了,太好了!&rdo;
坐在副驾席上的泽登也像是听到了对话。她甩着头发,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们目光相对,她笑了笑,又把头转向前方。我看见她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我在泪眼汪汪的父母与泽登的包围下朝自己居住的社区奔去,透过车窗已能看见社区的建筑群了。听到母亲说为了我卖掉了钢琴,我很难过。我希望他们不必如此为我打算,但我的周围却在不断地进行调整,以接纳我这一沉甸甸的存在。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t川河堤上一排排的樱花树,早春时节的樱花树上已冒出了小小的、硬硬的花蕾,枝条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樱花树外面就是t川,河里流淌着浑浊浅茶色的水。河的对岸就是k市,虽然我极不情愿,但我还是回到了能看见k市的家中。看到每家每户阳台上晾着的被子数量,就知道送我回家的时间特意选在孩子们上学的时段。因为只有在男人们上班、孩子们上学之后的午后,阳台上才会出现这么多晾晒的衣服以及被子。
可是,今天在阳台上还出现了平日很少见到的情景:那是一排排黑黑的脑袋。那些主妇们得知我回来的消息后,都站在阳台上俯视着楼下。除此以外,在我家所在的b栋楼前还聚集着一大批人,等在那里像是准备迎接我。看到这么多人,我的心又变得阴郁起来。
&ldo;欢迎回家,景子!&rdo;
从车上下来,赶上前来迎接我的是社区理事会的理事长、居民委员会会长以及家长会会长、学校校长等有头有脸的人物们,还有居民代表,等等,他们雷鸣般的掌声包围着我。当然,那时的我并不能区分出谁是做什么的,只是对突然拥过来的众多大人感到茫然。在这群大人中有个女孩子身着红毛衣,手拿鲜花站在那里。她叫稻田惠美,在四年一班里她与我关系最好。
惠美住在e栋,她父亲是铁工厂技术员。她也是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子,在班上担任过年级干部。惠美常把我拉进她的朋友圈子里,放学时还时常邀我一起回家。她对我的好意似乎出于同情与好奇,因为我在班上是个孤僻但成绩优秀的学生。如果说,女孩身上也具备母性的话,惠美便是那种散发着错误母性的孩子。
&ldo;欢迎你回来,北村同学!希望你早日康复,尽快回到学校来,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念书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