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将石门与石壁打磨得多光滑平整,再怎么严丝合缝也该有条缝吧,然而这面墙的石壁像是浑然一体的。户绾颓然靠着墙,面有焦色,睨着三盏烛台一筹莫展。既然这面墙不会有出口,那便得从其他三面石壁逐一寻找了,而那三面规整的石壁看来别无二致,丝毫不像长有出口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想到约好午时要去宗祠施针便坐立不安。昌池道人不擅针灸,若她被困在这里,百里弥音定会顾全大局将患者焚烧,以免滋生变故祸及他人。分明承应了百里弥音的托付,却仍任患者遭受残忍的□□切肤之痛,思及此,户绾心如蚁穴。
半刻也不敢松懈,绕到烛台下,意外发现墙上凿刻的壁画,线条勾勒简单粗犷,可想石刻工匠的手艺不敢恭维,不细看只当是石壁断面纹理了。光线所及之处尚还模糊可辨,户绾粗略扫了眼,只觉眼熟,当下却无心细究。三面墙摸索探查下来,户绾神情沮丧坐回石台,望着朝天仰望的狻猊烛台思索半天,心想烛蜡可以燃这么久,石室断不可能密不透风,否则空气早该燃尽。再说了,百里南费劲将她囚禁于此,总不至于要她窒息而死罢。循着狻猊向上望去,一只怒目圆睁的石兽倒嵌在石室顶角映入户绾眼帘,在幽暗的角落里龇牙咧嘴异常狞目。户绾猝不及防被吓出一身冷汗,却留意到顶角的石兽中空,咧开的嘴里隐约从外透进熹微的光亮。
户绾顿悟,原来石室内的空气便是经由石兽掏空的体内流通。然而出口应当不会在顶上,那样太不合乎常理,四壁亦找不出蛛丝马迹。抱着一丝希望将目光投向地砖之际,石室霎时传来沉闷的轰响,随着地砖缓缓移开,一条石阶赫然出现在地砖之下。
“户姑娘这两日在棺椁上可还睡得安稳?”百里南悠然拾阶而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囊,对户绾冁然而笑。
“什么?”户绾闻言踉跄退开,惊惧看着石台,脊背阵阵生寒。石椁长近九尺宽约三尺,整体轮廓直落周正,椁面光洁古朴无华,百里南若不说此乃棺椁,户绾怎么也联想不到。竟在棺椁上昏睡了两日,宗祠的患者定备受折磨,昌池道人与卫封想必也已焦头烂额,正掘地三尺找她。户绾冷冷看着百里南低叱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将我关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嘘嘘嘘户姑娘莫动怒,你要怪就怪百里弥音太不听话,你可得帮我教教她啊。”
“我乃乌里族余孽,对你们来说死不足惜,你若以我为要挟,恐怕无法得偿所愿。”户绾冷哼道:“当年她可没对我手下留情,如今又怎会任人摆布。”
“哦?来,你且打开香囊看看,它可是我用你一绺青丝从她那里换回来的。”百里南浅笑的嘴脸倍显阴鸷,将香囊递给户绾,幽幽道:“你且瞧瞧这桩买卖是盈是亏便知她对你用情是深是浅了。”
户绾低头瞥了眼参差不齐的发梢,惶惑不安接过香囊。方一打开,一只血淋淋的手指自囊内悄然滚落到她掌心,毫无防备的户绾当即吓得脸色煞白,将断指远远甩开,双手不住颤抖起来。
“一绺青丝能换她一根尾指,可还觉得我撼不动她?”百里南神色雀跃,似笑非笑道:“有意思啊,当年她蹚足尸堆执意要找你尸身时,我便觉得她对你非比寻常。哈哈哈果不其然,妙不可言啊!”
户绾内心已方寸大乱,怔怔看着地砖上血迹斑斑的断指,交加的悲愤堵着心脉,创痛如群蚁噬骨,无以复加。户绾知道他要百里弥音一根手指只是试探行为,她若不给,他便没有了制挟她的筹码,亦没有意义再关着毫无利用价值的户绾。百里弥音素来冷静自持,怎会识不破他的计谋,竟向他妥协,生生将尾指斩了。那可是一根手指啊,她以为是头上的青丝,壁虎的尾巴吗,断了还会再长。
户绾泫然欲泣逼视百里南,忿然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可是你女儿啊,为何待她如此残忍?”
“不,我只是一个被百里宗亲虎视眈眈盯着不得已养育她的小叔。她的横空出世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祭司之职,我却得含屈求全,还不够仁至义尽吗?”百里南心平气和如闲话家常,反而令人感觉阴险诡诈。
“你既怨恨她,早在十年前她误食修罗果时又何必救她?”户绾心生疑虑,遥想百里南当年关切的神情可不像逢场作戏。
“她能为我铺一条光明的通天大道,我岂能让她死。”百里南说罢向户绾欠了欠身,佯作恭敬道:“说起来还多亏了户姑娘,时隔十年又前来助我,你可是我百里南的贵人呐。”
造化弄人,万事皆由十年前救治百里弥音时便埋下了祸端。户绾概是救了一个魔鬼,上苍让她家破人亡还不够,如今陷入困境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若当年任百里弥音灰飞湮灭,现在又何来眼前的诸多牵扯。
百里南一走,户绾又将石室巨细无遗盘查了番,终究一无所获。她担心这个石室为单向机括,只能在外面操纵暗门,如此一来她就插翅难逃了。拿不准百里南会如何对付百里弥音,户绾一想到那截断指便忧心如焚,却只能坐以待毙。
狻猊烛台长明,户绾抱膝坐在角落,咳得越发频繁,看着正中置放的棺椁,神思有些涣散,无法集中。昏昏沉沉时戛然想起百里南曾说她已在这里昏睡了两日,方觉甚是蹊跷,按说被打晕过去,不出两个时辰也该醒了。户绾不禁寻思到底哪里不对劲,清醒过来才一柱□□夫,竟又深感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