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绾闻言宽心不少,心想许是得苍天眷顾才会打娘胎里出来就异乎寻常,遂不再纠结。看着百里弥音高华冷艳的侧脸,户绾俏皮道:“你怕是个怪胎。”
但见户绾肌肤凝霜皓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尤其看着她笑靥嫣然的模样,百里弥音便掩藏不住满心喜悦,任其悄悄泛上眉梢。
两相顾看,一时无言。
尚未入夜,惨白的月牙欲与日同辉,趁人不注意自屋脊冒了头,银光炯炯俯瞰世间万物,倒令落日失了色。见此日月交辉之景,户绾只觉熟悉,依稀记得在靶场下的墓道里曾看见过类似彩绘壁画。
“日月同天,星辰错行,本是良景。若能支起个小火炉煮酒论道,温酒对酌,推杯换盏好不惬意,但想那满院堂飘逸的酒香便已微醺。怎奈眼下可谓当风秉烛的处境,堪堪扰人清修,蚀了淡泊遗世的心。”昌池道人在檐下背着手仰头对月说着憧憬,神色却伤怀。
“嗬,臭老道不仅臭,还酸腐。”李堂道长嘲弄一句,须臾咂咂嘴正色道:“接下来这里的事情指不上尔等帮忙,小百里之前亦交代我安排三位回白沙镇,是时候打道回府了,烟亭尚不知多少病患巴巴盼尔等归去,久留于此甚为不妥,不若”
“不若师父和绾儿先回去,我术业不精,回去也搭不上手,还是留下与李堂道长一道。”卫封接过李堂道长话茬,为表决心忙跨到他身边,并未留意到户绾怨怼的眼色。
“你就是个累赘,可饶了我吧。”李堂道长一把推开卫封,满脸嫌弃。
第12章瘴气密林
提及烟亭的病患,昌池道人确实放心不下,忧心无良庸医的缺德行为越发普遍。沉思片刻,道:“便如此安排罢,着明日的车马,我与绾儿先回白沙镇。”
“师父祭司体内寒毒未清,我我想”户绾支支吾吾道。明知修罗草不日将结下果实,可治百里弥音的寒毒症,却仗着他人不知真相,想以此为由留在盘草堂。
昌池道人恍然想起这茬,只当户绾热衷钻研奇难杂症,不作它想。况且卜旦的创口仍需留心观察,当即点头道:“你暂且留下也好。”
四人聊至夜幕低垂,掌了烛才笼上淡淡离愁。昌池道人不厌其烦叮咛李堂道长切要保护好户绾,转头却提醒卫封不要给人添乱,同是徒儿然而待遇悬殊。卫封全然不介意,只要能留在鲦山,管师父说什么都乖巧应诺着,一副沉稳懂事的模样。倒是李堂道长不胜其烦,恨不得立刻安排车马将啰嗦的昌池道人送走,以还耳根清净。
忽闻百里弥音冷冷的呵斥,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循声看去,只见卜旦垂首夹背跟着目不斜视的百里弥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见此架势,众人显然猜到卜旦触犯了冷面修罗,均纷纷好奇起来,既端着瞧热闹的心态又为卜旦捏一把汗。
百里弥音走至石桌前,拉起户绾,将她坐的石凳腾出来,旋即对卜旦命令道:“坐下来听。”
卜旦哪敢从,闻言腿一软,噗通跪在户绾身前连声道歉。户绾最容易心软,他倒是会挑人。弄清缘由,户绾不由嗔了眼百里弥音,道她小题大做了。还以为卜旦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却只是偷听罢,合乎方才亦没讲讳忌之言,听去又何妨。遑论他并无恶意,不过出于对夷冧的担心,想探听百里南一事进展如何而已。
户绾忙躬身扶起卜旦,因拉伸牵扯到后背的创口,只听他微不可闻倒吸一口凉气,隐忍着不敢在百里弥音面前□□。
“哈哈哈卜旦啊,往后倘还去白沙镇贩卖皮草,尽可来烟亭落脚。”卫封爽朗道。见卜旦面部狰狞却惊颤无助的怂样,只觉得他楚楚可怜。
卜旦眼底的慌乱一扫而过,对卫封的话不作回应,转向李堂道长迟疑道:“道长我受伤时迷迷糊糊中听到宗主提到瘴气,不知这几日道长可搜过鲦山东面的密林,保不准宗主藏身于林间。”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李堂道长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他先入为主认定没人敢涉足瘴气林,确实不曾搜过鲦山东面,却不想百里南乃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时遁逃密林也不无可能。“若如此便难分说俩人可还活着了。”
密林里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光照极微且潮湿恶浊容易滋生脏腐毒物,又盈满瘴气,进去的人九死一生。一如户绾这般熟悉地形且经验丰富的采药人亦避之不及,若说召集人马进去搜寻,只怕白白做了陪葬却一无所获。然而纵使百里南死在林子里头了,李堂道长亦得把他的尸体拖出来安顿回墓室,以修复第八道雷池阵。
“这如何是好!”卫封颓丧道。
“瘴气说开了就是毒气,倒也不是全无办法进入瘴气林。”户绾顿了顿,扫了眼众人,将目光落在百里弥音不惊风雨的脸上,欣然道:“有一味药材叫作赤术,可燥湿、解郁、截疟、辟秽、除瘴,进山前先内服,再携上些雄黄带在身上,可防蛇虫游兽。如此一来,便是密林里瘴气再浓盛,撑上两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
“啧啧啧我就纳闷儿,同是习医的人,咋户丫头就这么冰雪聪明呢,把她留下真乃明智之举。”李堂道长喜不自胜,左右顾看昌池道人和卫封,最后指着卫封狡黠道:“昌老道,你快把这个不中用的江湖郎中一并带走。”
“李堂道长,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别来回折腾了,不如筹备一下瘴气林事宜。”卫封拍开李堂道长的手,生怕在他的喋叨下,昌池道人会改变主意,连忙把他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