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绾回头嗔了眼李堂道长,暗责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堂道长亦意识到自己失言,默默登上石阶,不再作声。
第一阶雷池阵不算宽敞,四壁光洁平整,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怪石突兀。正中赫然矗立着一根盘龙石柱直耸入云,细看之下,柱身腾飞的龙纹竟是狭长向上延伸的石阶,高不见顶。石柱旁边围绕着二十八尊参差不齐的石人像,面向盘龙石柱或立或蹲或跪伏四下散布,却无一不是立眉瞪眼的屈服状,尤怨丛生的目光汇聚于柱身。但想走在龙阶上被怒视的情景,户绾便觉瘆得慌。
户绾将百里弥音安置在一旁小歇,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只消走百来步阶梯便喘得厉害,不禁举目高眺望不到头的盘龙石阶,忧心忡忡。卫封与百里南听到动静,自石柱后探出头漫不经心瞧一眼,见是仨人,旋即身影又隐回石柱后。
“嗬,你果真是被挟制?看起来倒像与百里南同流合污了。”李堂道长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只见他们紧紧挨凑在一块,埋头不知摆弄着什么。
“你莫说笑,没看我双手仍被绑着嘛。”卫封眼神哀怨,此言不知是在表示对李堂道长的不满亦或是对百里南的不满。
“此阶为机括阵,二十八尊石人像看似星宿列张,实又暗藏五行。这里分布着金木水火土五个石钮,想必用以断其机,然排布顺序许被打乱,我正琢磨氏族通志有何关于五行学说的记载可循。”百里南头也不抬,幽幽道:“若不参透此中玄机,一旦靠近盘龙石柱必将触发机关暗括,插翅难飞。”
五字任意排列不过百来种组合,挨个试亦花费不了多少时辰,百里南在此耽搁至今,可见石钮乱动不得。李堂道长捻着胡须绕着石人像转了一圈,发现百里南所言非虚。一眼将全部石人像纳入眼里确实呈现出雷池阵的排布,然而单独把跪伏在地的石人像拎出来看却像极五行图卦。“你一直以来钻研九阶,怎会没点头绪。”
“依你这么说,九阶还是你祖师爷的手笔呢,你倒是说说看此机括阵如何解。”百里南毫不客气回敬道。
“嘁!闪开,且让本老道好好瞧瞧祖师爷究竟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
“站住!”百里南见李堂道长近前,一把拉过卫封,将匕首抵上他咽喉,沉声道:“休要靠近。”
卫封猝不及防被百里南拉扯着,与此同时牵动肩窝处的伤口,当即疼得嗷嗷怪叫。李堂道长为取肉芝蟾蜍,入墓的心情远比百里南急切,却不可诉知他,以免他抢先一步夺了肉芝。在百里南看来,这一行人均为阻碍自己而来,防备之心颇重。
百里弥音闭着眼背靠石壁,瘫软的身子犹如一捏就碎的泥娃娃,沉重的呼吸声响在耳畔,成为她活着的迹象,户绾竟觉安心。凝视那张冰冷煞白的脸庞,好比露结秋霜的瓦,不经轻抚。
“不验验你的血,我心里不踏实。”百里弥音声若蚊蝇。
“不验!莫以为我不知你打着什么算盘。”户绾语气坚决,没有商榷的余地。心知让百里弥音踏实了,她还不得随时想着扔下自己,回头就合该变成自己不踏实了。
“石钮一旦按错便无法闭合机关暗括,若你针蛊已解,在此伺机救你师兄脱身,再毁去石钮,我们大可不必入墓。”
“你此番遭受重创,肉芝蟾蜍我志在必得,入墓势在必行。”户绾先是极力劝阻百里弥音进阶,再是由于卫封被挟持迫于无奈进阶,最后为求灵药心切入墓,心路历程可谓一波三折。关于肉芝蟾蜍,她笃信世间确有此物,虽觉抱朴子的记载有些夸大其词,然而养生益寿之功效必属上乘佳品无疑。
第22章五行机括
“绾儿可知墓里凶险万分,我如今乃残破之躯,无法护你周全,还将成为你的负累,不若止步于此,尚可全身而退。”百里弥音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
“不!你说的全身而退并不包括你自己,对不对?即便一切尘埃落定,而你不在身侧,我周全与否有何意义。”户绾哽咽道:“阿音你可明白我的心意?若你明白,何谈负累。莫说废了一条手臂,你哪怕是个人彘,那也是我余生的托付。让你冒险救师兄,我已追悔莫及,此去倘你丢了性命,我便为你殉情,与你死作一处又何尝不是归宿。因此前路再凶险,我亦无所畏惧,你多说无益。”
李堂道长绕回来正好看到户绾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管会否打扰她们互诉衷肠,随口接了句:“连我都明白你的情意,她非木头,岂会不懂。户丫头,你甭理她说甚,趁机括尚无解时且让她安生歇着罢,得留存些体力才好。”
一想起露骨的情话被李堂道长听了去,户绾面上瞬间浮起羞赧,不声不响捂住微微发热的脸庞不敢示人。
“我知道”
“你知道便好好活着,莫辜负户丫头深情一片。”
百里弥音本已说话吃力,被李堂道长打断后,不禁气闷地长长吁了口气,敛着眼睑漠视前方的盘龙石柱,低缓道:“我知道五行石钮何解。”
话音一落,李堂道长与户绾皆一惊。百里弥音断非信口开河之人,她既说知道定然不假,只是好奇她从何得知罢。
“年幼学殓文时,掌祭曾教我诵读一首与九阶雷池阵息息相关的童谣,因朗朗上口,我记忆犹新。”